庆州城，自从捷报传来后，守军就有些懈怠了，用那些老卒的说法，西贼半边江山都没了，从此，西北再无边患、
城中有文人喝多了喷李献，说弄不好镇远军会攻打西北。
“谁不知道李巨子的秉性？他怎么可能对咱们下手？”
一个老卒在城头分析局势，“说难听些，李巨子到了当下这等局面，此后不出意外的话，定然会青史留名。就为了这个，他也不可能冲着咱们西北动手……”
“哎！有骑兵来了。”瞭望手喊道。
“来他的！”老卒不耐烦的道。
可马蹄声越来越密集。
众人走到城头边上，就见数千骑簇拥着一人而来。
“是李巨子！”
“戒备！”老卒面色剧变，“不得了，李巨子出兵了。”
铛铛铛！
城头警钟长鸣。
林思急匆匆赶到城头，见状心中大喜，却呵斥道：“定远侯领军至此，意欲何为？”
可将领却挠挠头，“知州，数千骑不可能攻破庆州。”
“住口！”林思正想寻个借口好回去。
李献缓缓策马过来。他想堂堂正正的回到汴京，而不是绕过庆州城。
“开门，我去汴京！”
“什么？”林思瞪大眼睛，“你，你要去汴京？”
天圣五年初秋，李献率五百骑进入西北，往汴京而去。
……
李元昊与此同时到达了兴州。
他压住了三州丢失的败讯，选择在一个夜里抵达城外，悄然进宫。
李德明在等他。
看到李元昊进殿，他指着边上，“坐，陪本王喝一杯。”
李元昊坐下，有人帮他解甲。
侍女送上酒菜，李元昊喝了一杯酒，看着面色微红的李德明说道：“大王要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这话年轻时无人给本王提及，可最近却多了些，可见这人老了。”李德明捋捋依旧乌黑的胡须，微笑道：“本王年轻时便接过了大夏权柄。那时本王一腔热血，满脑子雄心壮志。可现实逼人，本王不得不向大宋与北辽低头，换来了大夏当下的局面。这可算是其兴也勃？”
李元昊摇头，“我李氏在西北立足数百年，不算。”
“是啊！数百年了。”李德明突然砸了酒杯，怒道：“数百年基业，却被一个小子给毁了。墨家巨子……那条丧家之犬，他竟令我大夏疆域凋零。”
李元昊低头，“三州……丢了。”
噗！
儿臂粗的蜡烛把殿内照的恍若白日，一口鲜红的血被李德明吐在了菜肴上。
他抹了一把胡须，拿到眼前看看，叹道：“果真，老了。”
“大王！”
天圣五年秋，三州丢失的败讯传到兴州，李德明呕血昏迷。
……
李元昊接掌大局，当夜便令戒严。
第二日，他召集重臣们，把败讯告知。
“大夏危急，需要我等齐心协力！”
李元昊的话不知多少人能听进去，杨守素看着那些人木然的神色，心中凄凉。
曾几何时大夏威震西北，令大宋和北辽都不敢小觑。
可此刻却成了一个笑话。
东边疆域没了。
想和大宋厮杀都没了机会。
北辽也是如此，李氏如今只能遥望北辽，希望他们拉自己一把。
随即各处都加强了戒备，以防李献突袭。
“征募勇士！”
李元昊喊道。
可粮草啊！却成了大问题。
李德明苏醒了，他叫来李元昊，交代道：“越是这等时候，那些人越不会消停。你此后出行要多带护卫。其次，祭起屠刀！”
李元昊点头，“此时此刻，唯有杀戮才能镇住人心。”
“我儿聪明。”李德明干咳一声，用手帕抹了一下嘴角，看看没血，心中一松，他强撑着坐起来，李元昊扶了一把。
李德明拍拍他的手背，喘息道：“当下唯一的机会便是大宋。”
“是，汴京君臣得知此战结果后，李献必然被猜忌。”李元昊说道：“不过此人太过果决，竟然去了汴京。显然是想以此昭示天下，自己并无野心。”
“他也不怕那些人扣住他。”李德明叹道：“本王知晓，这一路他定然要大张旗鼓，如此，汴京的士大夫们却不好下手了。”
……
秋风吹过，第一座桥下，几艘漕船缓缓驶过。
船夫们看着岸边，有人舔着嘴唇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新来的船夫问到。
“当年李巨子在岸边弄了个吃食，便宜且美味无比。可如今却没了。”
蔡河悠悠，一路流淌而去。
王澜山和几个友人今日出游，此刻才将回来。
沿着蔡河边缓缓而行，王澜山想到当下朝中的局势，不禁心情大好。
太后病倒，朝中群臣簇拥着官家掌控大权，如今，大势已成。
强势的太后倒下，整个汴京城仿佛都多了生机。士大夫们在青楼楚馆畅饮，庆贺此事。
王澜山和几个智囊谋划了一番，建言这几日彻底否定新政，推翻三司那些新政。
他把这叫做正本清源。
第二日，王澜山去请见吕夷简。
如今的吕夷简看着越发的平静了，见他进来，问道：“何事？”
“相公，何时动手？”王澜山问道。
“官家那里还有些别扭。”吕夷简笑道：“明日吧！明日老夫会与他们一起出手，官家性子孱弱，必然会低头。”
“好啊！”王澜山眼中湿润，“今日大好局势，令老夫不禁想起了苍玉。”
想到王珣，连吕夷简都唏嘘不已，“可惜了。”
吕夷简随即和曹利用通了个气，双方约定明日出手。
而在宫中，赵祯熟悉而又陌生的处置着奏疏，不时看看身边，仿佛太后依旧坐在那里，严厉的目光如影随形。
没有啊！
赵祯如释重负，却又有些茫然若失。
处置完毕后，他去探望太后。
医官说太后在安睡。
“精心些！”赵祯吩咐道：“另外，差了什么和我说。”
“是。”
赵祯终究进去看了一眼。
太后躺在床上，斑白的长发散在枕边，苍白的脸上，几点斑痕提示着这是一位老人。
她呼吸平静，神色却有些挣扎，仿佛身体里有个人在和她争夺着什么。
“好好照看。”
赵祯出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和妻儿在一起用饭。
第二日的事儿不少，故而臣子会来的多一些。
清晨起来后，赵祯问了太后的情况。
“太后昨夜醒来，依旧喝了稀粥。”张泽禀告道。
大米是李献令人送来的，据闻来自于交趾，是李献了大价钱，令商人从交趾带来。他自己留下一些，其它的令人送来汴京，让老太太尝尝。
从此，太后便多了一道主食，或是米饭，或是米粥。
赵祯不喜米粥，觉得太寡淡。他更喜欢羊头签这等油腻腻的美食。
早上他就吃了两块羊头签，心满意足的去了前朝。
君臣相见，赵祯微笑看着臣子们行礼，随后开始议事。
前面的议事很是顺遂，王曾和吕夷简等人都带着刚上位的官家在熟悉流程。
几件事儿拍板后，有臣子出班，“官家，前几年三司弄了些所谓革新，引得天下物议沸腾。”
赵祯蹙眉，“不是停了吗？”
“官家，虽说三司革新停了，可余毒依旧还在。若是不从庙堂否定三司革新，臣担心此后会有人重蹈覆辙。”
赵祯心中不满，刚想呵斥，可曹利用出班，说道：“官家，当今海清河晏，天下安稳，可三司革新终究是悬于许多人心中的一把刀。”
他说的粗俗，但却令人印象深刻。
“这把刀不彻底丢弃，许多人会观望，会怨怼……”曹利用回班。
接着有臣子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曾大怒，“这是要逼迫官家吗？”
吕夷简叹道：“只是建言罢了。”
赵祯面色难看，想呵斥臣子，可刚想开口，却发现不少人目光诡异的看着自己。
他刚接手权力，若此时和臣子们闹起来，君臣不和可不是好兆头。
可若是妥协，新政的痕迹，李献曾留下的痕迹将荡然无存。
赵祯突然明悟，这些人是想通过否定三司革新来否定太后，否定在西北风光无限的李献，以及墨家。
他犹豫了。
臣子们目光炯炯，君王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君臣之间的第一次角力。若是他退缩了，权力也就偏向了臣子。
“请官家决断！”
“请官家决断！”
一声声催促，令赵祯左右为难，他张开嘴，“我……”
好！
曹利用看到赵祯犹豫，知晓大事定矣。他看了吕夷简一眼，此刻吕夷简也压不出城府，嘴角微微翘起。
“很热闹啊！”
殿外传来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群臣身体僵硬。
太后就站在殿外，罗崇勋扶着她缓缓进来。
赵祯不由自主的起身，“大娘娘……”
太后走过群臣中间，眸色微冷。
她一直走到了帷帘之前，回身看着群臣。
“谁要给三司革新盖棺定论？”
吕夷简深吸一口气，看了曹利用一眼。
此刻不能退！
曹利用面色难看，出班。
“太后，此事……”
一个内侍走到殿外，说道：“急报！”
曹利用恼火回身。
罗崇勋过去，问了几句，身体一震，回身急匆匆走来。
“太后，定远侯到了汴京！”
瞬间，太后的腰一下就直了。
“那竖子，终于肯回来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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