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看了他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越野车停在海边，这附近的道路年久失修，都早已坑坑洼洼，在日暮的晚光下反射着亮暗不一的色彩。
传出声音的巷道有些狭窄，不过似乎经常有人行走，并没有多少积雪，只有路边堆积着少许雪白。
这些零散雪花与湿漉漉的地面，一直向着巷道最深处延伸，直达光辉所照耀不到的黑暗中。
何奥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瞬间就消失在了黑暗的阴影中。
莱娜扫了一眼这个偏僻的巷道，快速跟上了何奥的脚步。
巷道两旁并非是高耸的楼宇，而是一道道由破损砖墙和生锈铁皮累积起来的‘棚户’。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们缩在棚户当中，警惕的通过铁皮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莱娜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很熟悉这些，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甚至能猜到那发出喊声的男孩正在经历什么。
她的速度加快了些许，在简陋棚户的阴影下，美丽的霞光彻底似乎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
“女士，”
披着黑色长袍，胳膊上纹着已经变形的花纹的男人伸出手去，掐着眼前女子的脖子，将她按在冰凉的砖墙上，
“你老公既然死了，你表哥也去永恒神国了，大概率永远不会回来了，你自己也保不住你们母子俩的命，不如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好过在这里受折磨，你这模样不错，船上的人会愿意出好价钱的。”
“还是说，”
他凑近了，注视着女子脏污的头发下还稍显秀丽的容貌，另一只手抬起，用刀背轻轻刮过女子的脸颊，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你喜欢被这样对待？”
“呸—”
女子直接含了一口口水，吐到男人脸上，“王八蛋！”
“有意思，”
男人用握着匕首的手抹干净脸颊，注视着女子，手上的力道微微加强，“希望你被卖出去以后，也能这样泼辣。”
“你放开我妈妈！”
一旁有些瘦弱的男孩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砖，看着男人大吼道。
“哦？怎么？”
男人转过身来，面带讥讽的看着男孩瘦削的脸颊，“你觉得你能救你妈吗？你来啊？”
他用匕首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来往这砸，用力。”
“哈哈哈！”
他身后两个同样披着黑袍的人都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呼——
呼啸的风带着些许冰冷的湿气，划过了男人的侧脸。
站在男人身后的两人立刻闪开，躲过了这砸来的砖头。
这砖头的准向还差一点点，不过也几乎擦着男人的脸颊飞过，再往旁边一点，就能正中男人的脑门了。
而这个时候，男孩已经在地上捡起了新的碎砖头。
“小兔崽子！”
男人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按住他！”
身后还有些愣神的两个手下立刻反应了过来，冲向了男孩。
男孩立刻抬起手上的砖头砸向来人，却被轻易躲过，然后被速度更快的两个大人按在地上，“王八蛋，混蛋，畜生，草泥马，放开我！”
男孩剧烈的挣扎着，并开始疯狂的问候眼前几人的家人。
“放开我儿子！”
这个时候，被钳住的女子立刻抬起一脚，踹向了纹身男人的两腿之间。
这一脚并没有踹中，却影响了纹身男人的平衡。
女子乘机挣脱开，冲向一旁的男孩。
“玛德，臭婊子。”
伴随着一声谩骂，她的手被猛地抓住，然后顺势一甩，直接砰的一声，砸在墙上。
纹身男人面目狰狞的注视着女子，一手掐住女子，一手用匕首尖指了指自己黑袍上的永恒光芒标记，
“你特么知道老子现在是什么人吗？教会的人你也敢动？臭婊子。”
他伸手把匕首插进腰间，抬起手去，狞笑道，“老子现在就要验验你的货，让你儿子也看看。”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飞溅的石子划破阴影，击打在他的手背上，让他整个人动作一顿。
“谁？”
他抬起头，他看了一眼迅速开始血瘀红肿的手，扭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朦胧的阴影。
“永恒密教办事，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
他对着阴影中大吼一声，然后顺手把身旁女子扔进了旁边棚户敞开的门中。
之后他看了一眼红肿的手掌，用另一只手把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同时对着自己身前的两个手下说道，“开枪！”
两个手下愣了一下，立刻拔出手枪，对着阴影中扣动了扳机。
在这灰暗的光辉下，一个瘦弱身影从阴影中显出了身形，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向前屈指在虚空中弹了两下。
砰—砰—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声响，尖锐的子弹倒飞回去，正中了两个开枪的手下的眉心。
子弹从他们的后脑勺中穿出，带着他们的身影向后仰倒。
被压在地上，身子一轻的的男孩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刚刚努力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听到了枪声，然后看到那个阴影中身影似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抬起了手，然后压着他的两个人就倒下了。
“什么鬼东西！”
纹身男人一愣，然后他伸手摸到了腰间，摸出来一颗手雷。
随即他先是将匕首投掷出去，然后拔掉了手雷拉环，准备在匕首的掩护下投掷手雷。
而这个时候，那阴影中的瘦弱的少年完全显出了身形，他看了一眼飞到一半的匕首，向前一步，瞬间出现在了匕首前方，然后屈指一弹。
飞舞的匕首向后飞回，带着呼啸的风声，骤然插进了男人的喉咙。
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男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前的少年，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这么近的距离的。
而这个时候，他也松开了手里的手雷。
这是延时手雷，等到那个少年走到的时候手雷大概率就会爆炸，然后说不定就会和他陪葬。
在他心中闪过这些思绪的时候，他就看到少年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接住了在空中掉落的手雷，然后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随即，少年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向上一扔。
轰——
伴随着轰鸣的爆炸在天空炸响，炽烈的火光如同短暂的晚霞，照亮了这片阴暗的巷道。
趴在地上的男孩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的少年，看着那火光下白皙的脸颊，瘦弱但挺拔的身影。
宛如从火焰和晚霞中走出来的神明。
何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男孩，对他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这个男孩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熟人。
前天晚上他在永恒密教主教堂对付那些支援而来的地狱使徒机甲的时候，这个男孩就在附近看到了他的机甲。
他当时还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让男孩保持安静。
他抬头看了一眼附近的建筑，这个位置距离那天的位置其实挺远的。
这时候，男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头注视着何奥，眨眨眼睛，“你是神明吗？”
“不是。”
何奥摇摇头。
男孩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他的否认感到不可思议，然后他比划了一下双手，“刚刚那一下，咻咻的出现，是瞬移吗？”
“不是，”
何奥摇摇头，“是身法。”
“身法？”
男孩眨眨眼，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单词的意思，然后他思索了一下，“我可以学吗？”
“我应该没有时间教你，”
何奥看了一眼男孩，侧了侧头，“你为什么想学这个？”
“我想保护我妈妈！”
男孩小声的说道。
而这个时候，男孩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淤青，衣衫褴褛的女子正踉跄的从门后走出。
何奥平静的注视着身前的男孩，“你如果想保护家人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老师，教你可以保护家人的东西。”
“谢谢，”
男孩立刻开心的说道，然后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巷道阴影两侧的窝棚，小心的问道，“那我可以把这些东西教给其他人吗？”
“为什么？”
何奥注视着他。
“我遇见过好多人，”
男孩犹豫了一下，缓声说道，“他们都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如果你想要保护很多人的家人的话，那么你学的东西不管用。”
何奥平静的说道。
“那有什么东西管用啊？！”
男孩眨了眨眼睛，“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何奥哑然失笑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别给我带高帽子。”
男孩被说中了机巧，脸色一红。
然后他听到何奥轻声说道，“那是一条很难的路，你很有可能会死在那条路上。”
“我不怕，”
男孩立刻说道，“我从小胆子就大！”
何奥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不再说话。
男孩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的缩了缩脑袋，注视着眼前这位‘小神明’。
“我可以先给你介绍老师。”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何奥轻声说道。
“谢谢！”
然后男孩思索了一下，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吊坠，“我没有钱可以交学费，把这个给你可以吗，这是以前妈妈在集市上给我买的，虽然它不值什么钱，但是把它卖给我的老板说，它或许可以保人平安，我只有它了。”
何奥注视着他手中的吊坠。
那是一个挂着银色链子小巧水晶吊坠，吊坠中间，封着一个迷你的黑白相间的诡异笑脸面具。
“这个面具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吓人，”
男孩看着何奥注视着他手中的吊坠，小声说道，“但是看久了还挺好看的，那个老板说，越凶的吊坠，越有用，老板说这个面具和一个叫···叫‘K’的人有关，只要你相信它，它总会保佑你的，我很相信它的。”
“不用，”
何奥摇摇头，将吊坠推了回去，“毕竟我给你找的老师要不要你，还是另一个问题。”
“啊？”
小男孩一愣，他挠挠头，“我很努力的。”
而这个时候，何奥的目光抬了起来，看了一眼男孩身后站着的莱娜。
其实莱娜早就来了，只是她看到何奥在和男孩说话，就自然和男孩的母亲攀谈起来。
“要吃点东西吗？”
何奥低下头来，看向男孩瘦弱的脸庞。
“其实我不太饿···”
男孩下意识的拒绝。
咕噜噜—
肠胃蠕动的清脆的声音响在了阴影中的走廊中。
男孩眨了眨眼睛，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看着何奥，“小神明，我可以借你一点钱吗，以后等我有本事了，赚钱还给你。”
何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以。”
然后他转过身，径直走向黑暗中。
男孩也转过身，他本来想开口叫母亲，却发现母亲正在和一个漂亮的红发大姐姐聊天，于是他迅速收回了目光，跟在了何奥的身后。
“小神明，你这么厉害，是天生的吗？”
“不是。”
“小神明，你多少岁啊，我十岁了，我感觉我的个子快赶上你高了呢。”
“······”
“小神明，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有这么厉害吗？”
“很难。”
“小神明，你有什么老师要介绍给我啊，我能学机甲吗？你知道吗，我前天晚上看到一个机甲，刷刷刷，轰轰轰，超帅的！”
“学机甲需要一定的天赋。”
“啊，那有没有不需要天赋的东西啊？”
“没有，但是努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天赋的不足。”
“我超努力的！小神明，你为啥话这么少啊，你好酷啊。”
“······”
······
简陋的快餐店外，何奥和莱娜站在一起，注视着店内坐着的，尽量控制动作吃饭的母子两人。
“这位夫人的丈夫是联合工业的船员，在采矿的时候被风暴海的怪物袭击，去世了，她没有要到赔偿。”
莱娜缓声述说着她刚刚与男孩母亲交流来的‘情报’，
“在风暴区，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是很难活下去的，于是她选择带着孩子投奔表哥，然后她表哥骗光了他们所有的钱，连带着自己的身家，还借了不少钱，都捐献给了永恒密教，获得了进入永恒神国的机会。
“他们不得已离开原本的住所，流浪到了这边，她表哥的老婆孩子，则流浪到了另外的地方。”
然后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夫人的身手和底蕴其实都不错，我准备把她吸纳进我的公司，我秘密基地那边还有一些空余的房间，可以让他们先住下。”
“麻烦你了。”
何奥轻轻点头，他肩上的蝴蝶缓缓舒展开翅膀。
“这是正常的招工流程。”
莱娜笑了笑。
······
酒足饭饱之后，莱娜坐上了越野车，准备将母子两人送到秘密基地。
“小神明，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男孩从车窗探头，看向何奥。
“我还有一些事情。”
冰冷的海风吹拂着何奥的发缕。
“小神明，我很勇敢的。”
男孩注视着何奥的脸颊，突然说道。
“好。”
何奥轻轻点头。
越野车启动，何奥目送众人离去。
夜幕已降，他肩上的血色缓缓舒展开翅膀。
沉睡在蝴蝶中的那个灵魂已经醒来。
何奥轻轻抬手，无形的领域在他的身前张开。
紧接着，一道人形幻影在他身前凝聚而出。
月光洒在漆黑的海面上，起伏的海浪拍打着砂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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