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傍晚。
节假值班日的下班铃声刚响,电业局女电工成不娇就急匆匆地往外跑,骑上自行车直奔泰山路。
正如她所得知的消息那样,泰山路人民服装厂被狂热的年轻人围得水泄不通。
她支下车子着急的问一个青年:“还有喇叭裤吗?这里还有喇叭裤卖吗?”
青年正要不耐烦的说话,马路尽头毫无预兆地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
声音低沉有力,像滚雷般压迫而来,由远及近……
这是一股跟寻常汽车不一样的声音。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霸道,靠近服装厂以后瞬间便盖住了门前的喧嚣。
拥挤的人群里响起一片惊慌的喊叫:
“让开!快让开!”
“是卡车!是卡车来了!”
在路上排队的人群如潮水被劈开般裂开一道缝隙。
一辆通体墨绿、覆盖着厚实帆布车棚的解放牌军用卡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继续奔驰。
它像一头沉默而蛮横的钢铁巨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碾过被人流踩成碎片的落叶,最终紧急刹车,留下一道漆黑的刹车印逐渐减速。
这一幕让喧闹人群安静下来。
这是军车!
怎么还有军车来到泰山路人民服装厂?
难道解放军也要穿喇叭裤?
这个想法让不少人忧心忡忡,他们互相讨论,如丧考妣:
如果军队将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喇叭裤选为军需物资,那他们还怎么能买到呢?
国家几百万的军人呢,一人一条喇叭裤就够这小服装厂干十年的!
轮胎擦着柏油地面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最终不出众人意外的停在了服装厂门口。
厚厚的帆布篷上印着白色的编号和醒目的军用标志,冰冷坚硬。
服装厂外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机器声似乎都小了些,厂房里有人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茫然地透过窗口张望。
门里门外的喧哗戛然而止,只剩寒风刮过低矮厂房的尖啸。
负责维持秩序的石振涛僵硬地站在仓库门口。
他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墨绿色巨兽,嘴微张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此时他的想法跟排队人群一样:难道自家生产的喇叭裤还惊动军需处了?
闻讯而来的钱进很无奈。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军车到来?
距离上一次差点演变为抢劫的喇叭裤抢购风潮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
这是《追捕》上映后的第二个礼拜天。
但是因为服装厂没有存货,导致当天生产的喇叭裤只能当天卖。
所以上班时间还好,到了下班时间或者礼拜天这样的假日,泰山路人民服装厂前面就得排长队!
钱进知道喇叭裤曾经风靡八十年代初期。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风靡!
不光是海滨市的青年们追捧这喇叭裤,外地青年都乘坐火车来买喇叭裤。
还有司机们。
不管是海滨市外出其他省市地区的还是其他省市地区来到海滨市的汽车,司机们都带着任务,帮忙捎带喇叭裤……
于是哪怕追捕上映已经半个多月,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销售任务还是很重。
这个礼拜天,劳动突击队都不用去干活了,全员出动来维持秩序。
所以今天秩序还挺好的,钱进终于松了口气,回家去歇着。
结果眼看要吃晚饭了,又有电话打过来,说是一辆军车来到了服装厂。
钱进匆匆忙忙的跑来,卡车驾驶室里推门跳下的军装汉子,中等身材,面色严肃,动作干净利落。
那人几步就走到钱进面前,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但眼神里却无多少客气和寒暄,像两把没温度的尺子。
“钱进厂长?”军人的声音低沉干硬,像铁块碰撞。
“是。”钱进感觉风往他敞开的衣襟里灌,冷得很。
不会自家小破厂犯什么事了吧?
结果军人递给他一张清单:“后面是国六厂本批次供应的布,王厂长托我给你送过来,你赶紧核对一下数量和批号,没问题卸货!”
钱进一听。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军车是来给自己送货的。
好家伙!
自家服装厂现在也是出息了,竟然能劳驾军车来送物资了。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原因。
是王栋在帮忙呢。
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生产热潮已经传遍了全城,《海滨日报》进行了两次报道。
王栋作为供应方的负责人,自然知道这回事。
他找军车送货,可以帮忙震慑心浮气躁的青年们,让他不敢胡乱下手。
另一个恐怕也是给自己撑腰杆子。
今时不同未来。
泰山路人民服装厂这边缝纫机踩的越快,王栋压力越大。
因为他供应给服装厂的布是没有进入生产计划的,按理说如果有人严查这件事会给他惹上麻烦。
还好当时也是防备了这点、也是出于好意,王栋给钱进介绍了一款他们国六厂今年刚研发出来的新布料。
这种新布料没有纳入生产计划,产多产少都好解释。
王栋现在就是找了个理由,说是生产样品投放给服装厂看看人民的接受度。
至于为什么样品会生产这么多?
这倒是没人问了。
国家之所以马上进行经济体制改革,是因为计划经济市场在现如今实在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很多工厂都在明里暗里、偷着抢着琢磨着的从计划外给自身创利。
想明白这件事,钱进顿时来了精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转身对僵在一旁的石振涛吼道:“石队长你还愣着干屁!接收货单、点货!然后叫上人卸车!”
“手脚都麻利点,别耽误解放军同志的公务!”
他请军人去喝茶抽烟。
军人只接了烟卷没进去喝茶,更没有收其他任何东西。
卸货之后,他扔掉第五根烟蒂上车发动了卡车。
粗大的排气管喷出一股股呛人的黑烟,混着柴油未完全燃烧的酸臭,在街道上沉甸甸地弥漫开来,像是给服装厂做了个标记。
轰鸣声中,卡车离去。
这次排队的青年们可老实了。
喧嚣不见了。
大家伙排着队沉默地观望着卡车的背影。
随着卡车身影消失,他们才开始交头接耳的咬耳朵:
“怎么是军车过来送布匹?”
“钱进跟军队有关系?”
“泰山路这个人民服装厂要生产军需品?”
在窃窃私语声中,大家伙纷纷伸长脖子往厂房里看。
他们眼神里依旧盘踞着顽固的期待,如今又带上了一点因军车而滋生的敬畏。
钱进没有目送卡车离去。
他一早转身回到厂房里。
人民服装厂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如今里面多了四十台缝纫机,加上电动缝纫机已经足足有上百台机器在运转。
即使这样生产的喇叭裤都不够销售的呢。
张红梅把上班时间从早八晚五改成了早八晚八,礼拜天不休息。
这样服装厂的女工们早早就过上了887的福报好日子。
时代有差异。
女工们不抱怨!
闷着头就是个干!
因为当下提倡的奉献精神,因为当下工人确实吃苦耐劳,也因为有希望、有盼头。
钱进一早就下发了通知,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其他时间都是加班,两倍工资、双倍福利!
他还托四个女工队长们在私下里传了消息。
11月生产任务结束后,每个人都有一条手表当奖品。
队长们可是见过钱进展示的那种女士手表。
小巧精致。
时髦洋气!
她们把消息传给了女工们,大家伙干劲十足,都在期待着12月的到来。
另外魏香米也在帮她们积极斡旋,希望她们能在11月和12月鼓足干劲搞生产,明年帮她们拿一个市三八红旗手的集体奖。
劳动突击队这个月扩展的很猛。
光是女队员一下子多了上百号人。
钱进还挺头疼的。
得给她们做入队培训工作。
也就是扫大街、通下水道、清洁厕所这些琐碎杂活。
不能是男队员要进行入队基础岗培训,女队员们就不进行了。
要一视同仁!
奈何服装厂生产任务太紧急了,女工们都已经一天干12小时、一周干七天了,着实没有时间再去基础岗接受磨练。
这样安排只能往后拖延。
此时的女工们,体力压力已经很大了。
厂房几个窗户本来关闭并拉上窗帘,如今全被打开通风。
没办法,厂房已经人满为患,线头针线脚乱飞,缝纫机润滑油挥发,空气混浊得呛人。
新招进来的五十个女工挤在临时加塞的旧桌案前,紧张地看着几个老师傅做着简单的示范。
脚踏的机头哗哗响成一片。
新缝纫机的木屑味还没散尽,脚踏沉重的起落声和新女工稍显笨拙的节奏混在一起。
墙角堆着刚刚运到的、泛着崭新光泽的布料。
“……脚下要有劲儿!不然带不动轮子!对,就这样,推的时候要稳!哎哎!注意针和手!”
张红梅老师傅的嗓门已经劈了。
她最近最累。
自己干的多,还要费心费力带队伍。
此时她就是一边手上忙活着缝裤子,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学工的女工情况。
钱进很心疼老师傅,赶紧去端过搪瓷杯倒上热水,往里加入商城买的润喉茶。
这热水不是普通水,是加了葡萄的电解质饮料。
反正这年代老百姓摄入量普遍不足,不用担心会有尿病的麻烦。
张红梅冲他点头示意,端起茶缸抿了一口。
别的不说。
这润喉茶水清凉微甜很可口,老师傅喝的很得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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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新女工们穿着各种工作服。
她们这都是从哥姐父母手里传下来的衣服,这里的女工全是回城知青,没有进入正式工厂自然也就没有属于的自己的劳保服。
不合身的工装干活是拖累,有的袖口垂下来容易卷进机头,只得用皮筋或绳子把袖子扎起来。
钱进看着女工们时不时还得挽袖子,忍不住摇头。
要是生产任务轻松,他准备让张红梅设计一款服装厂的工作服,到时候一人一身。
现在生产任务太重,那他索性回去到商城买一身劳动服。
到时候随便解释个理由,不至于有人会打听来历。
新晋女工们的工作态度让钱进大为感动。
她们咬着嘴唇,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晃动的针尖和被布料压着艰难前行的送布牙,额角都是汗。
旁边几个老工人手脚麻利得多,但脸上也刻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她们负责的主要是裁剪、缝制裤腰和上裤袢这些关键工序。
车间的后头,一个靠近新开电源的角落,是那十多台崭新的电动缝纫机方阵。
通体深黑带着黄色工作台,线条笨拙却充满力量感。
马达声尖锐、稳定、马力十足,带着一种工业时代势不可挡的韵律。
被挑选出来的十多个手脚麻利、学习能力强的老女工正坐在这里操作。
余力娟现在负责带队电动缝纫机女工。
钱进走过去特意叮嘱一声:“小余,一定要小心,电动缝纫机危险。”
按理说这些女工现在不该上手电动缝纫机。
没办法。
生产任务重,赶鸭子上架。
余力娟爽快的应和一声:“放心吧,钱总队,我们应付的来。”
相比还笨手笨脚的新女工,她们动作快得多。
老职工的双手像上了发条,几乎不停顿,飞针走线处布料哗哗地涌动过去,成品裤子的形状迅速成型。
电机的持续嗡鸣与针头刺穿布料的密集“扎扎”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生产节奏。
缝纫线消耗的速度快得惊人,线轴飞快地旋转缩小,在灯光下几乎看不清丝线的踪影,只留下一片转动的虚影。
很快有人喊线没了,管线的女工拖着整麻袋的线轴跑前跑后,像战场上补给弹药的辎重兵。
车间水磨石的地面上,细碎线头和布屑已经像雪一样积了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角落里,几摞捆扎好的半成品和刚下线的成品越堆越高。
负责检查工作的女工一遍遍的检查过成品裤子没问题,便招呼一声被带出去。
一批喇叭裤出门。
立马被人潮淹没。
人潮退散。
喇叭裤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钱箱和票箱。
不管是老职工和新员工注意到这一幕后都会精神一振。
她们表情相仿,眉头紧锁——因为疲惫,嘴角却带着一丝紧绷的亢奋弧度——因为工厂收入高。
钱进觉得这样不行。
女工们压力太大了。
他去找张红梅,说道:“明天礼拜一,买喇叭裤的顾客会少一些,让工人们歇半天吧。”
张红梅手上工作不停,低着头说:“歇什么歇?等忙过这一季,咱有的是休息时间。”
“后面天要冷了,再穿喇叭裤就不合适了,这裤腿太宽大会透风的厉害。”
“所以咱现在加班加点多干点,后面喇叭裤没什么买卖了,我让她们轮流歇班,让她们每个礼拜能轮流着歇两天!”
前面的女工回头笑道:“那可不行,我不想休息,我想加班赚加班费。”
张红梅瞪了她一眼:“不要走神,看把你能耐的,小心缝纫针砸进手里头!”
钱进想了想,说道:“那我跟卤肉铺那边说一声,这两天的卤肉不卖了,分给咱工人带回家加餐!”
女工们收入高、福利好,在家里地位提升的厉害,基本上用不着她们做饭刷碗。
不过如果她们能带上各种卤肉回家,那在家里地位必然更高,可以休息的时间更多。
钱进必须得想办法保障女工们的休息时间。
过度疲劳就会出现生产事故!
他在这里转悠了两圈,上百条带着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烙印的新喇叭裤,带着机器滚烫的温度和来不及抖落的线头,又被迅速装进了新的柳条筐。
布料精细,裤脚巨大,裤型修身。
仓促的生产时间并没有降低它们的品质,裤子上的针脚可不仓促,每一条都绵密细致。
检查组发现不合格的裤子就会挑出来。
每条裤子在出售前都带有编号牌,直接跟生产小组挂钩。
每个生产小组的产量和良品率都是要进入奖罚考核的。
又是一批喇叭裤通过核验。
钱进协助女工将柳条筐搬出去。
无数年轻人被压抑的躁动和对遥远的、由东京投射而来的身影的模仿冲动,全部释放进了这些喇叭裤里。
天色黑了下来。
白炽灯照耀下,这一批喇叭裤再度枪手一空。
看看时间,钱进把自己重重地掼进门口的藤椅里。
顿时,藤条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是个简单的办公区域。
有办公桌有书架有档案柜,后面墙壁上贴着服装厂的劳动规章制度和奖罚标准。
厂区运转已经踏上正轨。
他拿出设备和人员报表看,看几个用红铅笔草草画了大圈的指标。
现有缝纫机(脚踏):八十台。
电动缝纫机:十六台。
现有职工人数:一百零八人。
……
桌角搪瓷水杯里的水凉透了。
天气转寒了。
很快就是11月下旬。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伴随着寒意飘落下来。
钱进以为能松口气。
就像张红梅预期的那样,喇叭裤不适合雪天穿。
一旦下雪,必然销量锐减。
结果……
每天到了下班点,新喇叭裤出厂后还是像颗投入湖泊的石子,总能激起涟漪。
诚然,现在是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少了。
可是相对来说来买喇叭裤的顾客还是得排队。
还好队伍倒是规矩了,有了点国营体制下的秩序感。
工人们还是得加班加点的赶制。
钱进感叹。
难怪金融市场说,信息才是最大的财富。
只是知道喇叭裤会大火,结果就靠一个小作坊爆赚了好几桶金。
钱进都不敢想,等改革开放后自己手下的企业会扩张的多厉害!
此后几天连续下了两场雪。
喇叭裤的销量终于被打下来了。
女工们得以休息。
钱进还想让她们好好休息呢,结果他下班后顺路来到厂房想看看服装厂的整体情况。
刚坐下张红梅就来找他,表情严肃:“唉,天公不作美,咱们早几个月生产喇叭裤就好了。”
这话把钱进说无语了。
他比划了一下,最后无奈的说:“张总师,你忘记咱们十月份生产喇叭裤结果没什么人买的事了吗?”
张红梅理所当然的说:“那你不是出主意,给咱喇叭裤上了一个响亮品牌吗?有了汉唐品牌这喇叭裤还不好卖?”
钱进懵了。
老师傅以为喇叭裤能热卖是因为有了品牌的事?
可她们的品牌是汉唐不是lv、阿迪达斯之流,在销量上的加成微乎其微。
张红梅忧心忡忡:“喇叭裤又开始堆积了,这可怎么办?”
钱进说道:“放心,明年入春肯定好卖!”
到时候不光要卖海滨市,还要卖周边各大城市甚至可以南下北上的销售。
因为还有不到一个月。
就是改革开放!
这点已经不需要前世记忆了,老百姓还不太清楚,各大单位的高级领导干部全接触到了相关风声。
比如供销总社就在不断改制,提前跟欧美日韩的企业和商家进行接触。
而此时中美甚至没有建交呢。
张红梅没有这个眼光也没有信息渠道,她只为眼前的生产工作感到担忧:
“钱总队,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未来上,谁知道明年还有多少人买喇叭裤?”
钱进给她倒茶,养生茶:“张总师,你放心吧,肯定有的是人买,你放心的带队搞生产就行了。”
张红梅很固执,摇摇头说:“你别想的太好了,就像你说的,青年们是因为电影院放这个《追捕》,年轻人看了才学电影里的人穿喇叭裤。”
“这电影不能放一年吧?明年不放了呢?”
“不光是我在担心,钱总队,你不信去厂房里看看,咱的女同志们更担心!”
前些日子虽然劳累,可收入高、福利好,女工们已经被养刁了胃口。
于是随着喇叭裤销量锐减,她们就开始担忧起来。
担忧收入锐减,福利锐减。
钱进一看,要是这样的话那还得再找个爆点来生产。
简单!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问道:“张总师,你们不嫌累?”
张红梅痛快的一甩手:“嗨,咱们劳动人民还嫌累呢?只要能为人民群众生产他们需要的服装,我就是累死我也开心!”
“行,那你稍等,我回去拿一件衣服给你看。”钱进离开厂房推门而出。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回去拿的这件衣服在冬天可以热销,但生产起来会复杂很多。”
天气不好。
铅灰色的天沉沉压着厂房屋顶,檐下挂着一溜冰锥,像倒悬的矛尖。
风卷着雪沫子,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尖利的哨音。
路两边几盏蒙尘的路灯已经昏黄地亮起来了,钱进踩着絮一样的白色回家,又踩着絮回来,踩的脚下咯吱作响。
张红梅看到他回来站起来,钱进从夹在腋下的包里抽出一件大衣服。
一件米黄色的风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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