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清楚陈森是个外冷内热的典型,习惯旁观,不轻易表达,对于一个在幼年就遭受了?重创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
陈阿婆曾经?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这孩子养得太过懂事了?,感情也好物质也好,他从不主动要求,面对伤痛或者困难又总是默默承受,甚至在得知亲生父母已经离世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过。
一个对待什么都很认真的人,有?时看起来心特别硬,同龄人恋爱分手再?恋爱,玩得花样百出精彩纷呈,陈森却只会用工作麻痹自己,在人人都羡慕的大好年华里,他埋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陈阿婆玩笑似的提点过,她?说年轻人别活得太封闭,遇上能折腾的也要折腾几回,陈森对此既不反驳也不表态,我行?我素的生活依然溅不起半点水花。
所以对于他谈恋爱这件事,陈阿婆消化了?好久还是觉得稀奇。
端午节的这顿晚餐,所有?人都聚在了?杨叔家的饭店里,落座之后,陈阿婆的视线像不舍得挪开似的一直飘过来,郑嘉西终于忍不住问:“阿婆,我妆花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好看。”
郑嘉西真的很白,在灯光下更明显,她?的肤色比周围人要亮好几个度,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也很抢眼。
见陈阿婆笑,郑嘉西也跟着她?笑:“那?看来我今天化的妆很成功。”
“你?们这个年纪怎么样都漂亮。”陈阿婆点了?点眼睛,“闪闪的,真好看。”
郑嘉西凑近了?给?她?看:“我这个眼影有?亮片的。”
陈森朝这边走的时候,郑嘉西正拿着一管护手霜往他阿婆手上抹,老人家就坐着随她?弄,眼尾弯弯压出又细又深的皱纹。
“还没上菜,先把这个喝了?。”
陈森手里拎着满满一壶热水,里头泡着海藻般的草药,看着那?绿到发褐的药汤,郑嘉西觉得不太妙,转头问陈阿婆:“苦吗?”
陈森已经?替她?倒好一杯了?,抢先道:“不苦。”
“这个凉茶好的,上火么喝这个最好了?。”王奶奶也附和,“清热解毒的,喝下去明天就没事了?。”
郑嘉西只怪自己贪嘴,她?一口气把邵菁菁给?的红薯片全干完了?,结果报应说来就来,喉咙发炎,嘴里还长了?两个要人命的溃疡,陈森说杨叔这里有?特效凉茶。
水有?点烫,草药味很浓,她?半信半疑地先抿了?一口,下一秒差点吐出来。
“你?骗我,这也太苦了?吧。”
是那?种能让人灵魂出窍的苦,郑嘉西的五官拧在一起,整条舌头都麻了?。
“苦吗?”陈森直接端起她?的杯子尝了?尝,隔了?几秒才说话,“还行?吧,你?再?试试。”
“还行?个鬼啊,你?都皱眉了?。”
郑嘉西才不肯上这个当,悄悄摸摸地把杯子推出去,又被陈森拿回来送到面前,他的语气很耐心:“说不定第二口就不一样了?。”
睁眼说瞎话,郑嘉西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轻声?道:“……先放着,我慢慢喝。”
看起来像在撒娇。
这点小动作被对面的王奶奶抓了?个正着,她?举碗演示:“喔唷,慢慢喝更苦,你?就这样一口闷。”
赖阿伯也接话:“我教你?,眼睛闭起来,当白水往嘴里灌,大脑被欺骗住就不苦了?。”
“囡囡,这个比药管用。”
“老杨上哪里摘的苦草喔,这东西现在不好找,很多?山上没有?的。”
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但目光都聚焦在郑嘉西这里,好像生怕她?赖掉这杯凉茶,就连陈森也是,他不催促她?,很有?耐心地等着,最后冷不丁来一句:“凉掉更苦。”
郑嘉西被盯得没办法,吸口气仰头饮尽,杯子放下的那?一刻,夸赞声?和掌声?都一起涌来了?,跟逗小孩似的。
她?觉得有?点好笑,嘴巴里的药味好像也没那?么重了?。
陈森见她?肯配合,又把空杯子捡过去作势要再?倒一点,吓得郑嘉西在桌下拼命掐他大腿。
这时晚来的波仔绕过来打了?声?招呼,他身边还跟着个凑热闹的季江潮,两人见到郑嘉西也不再?是以前那?副分外眼红的嘴脸,有?模有?样地问了?好才离开。
“这俩小子有?意思啊,双胞胎一样的,一个剪了?头发另一个也跟着剪。”王奶奶笑。
“清清爽爽多?好,那?刘海我早就想给?他绞了?,眼睛都要挡成斜视。”赖阿伯说完朝郑嘉西看过来,“波仔那?个朋友是你?亲戚?他们来剪头发那?天我好像听到一嘴。”
郑嘉西突然被问住,顿了?下才回答:“是的。”
赖阿伯恍然:“原来你?在郜云有?亲戚啊,都没听你?提起过,哪边的亲戚?”
好奇探究的视线集中了?过来,也包括陈森,但郑嘉西没去看任何人,她?盯着桌面眼里虚焦成一片,随意道:“不是很熟的亲戚,没什么来往的。”
“这样啊。”赖阿伯见她?似乎不愿多?说,也没继续追问。
郑嘉西有?些走神,桌面下陈森的手碰了?过来,她?一抬头就跌进那?双漆黑眸子里,男人的指腹滑过她?的手背,低声?问:“嘴巴里还有?苦味吗?”
郑嘉西咬了?咬唇:“有?点。”
“收银台有?糖。”
郑嘉西没犹豫,暂时脱离人群走出了?包厢。
杨叔的饭店开在半山腰,面积也不小,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后院搭了?个开放式的烧烤房,用来供应烤鸡烤全羊。
这里的风景虽说比不上驻云山,但是胜在和主城区之间?的距离近,开个二十?来分钟的山路吃一餐地道农家菜,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为此专程跑一趟的。
因为来了?团体?客人,此刻一楼大厅几乎是满座,郑嘉西从人声?鼎沸中穿梭到收银前台,抓了?两颗水果糖就往后院走了?。
香味是从土窑炉里飘出来的,两个师傅手里握着铁铲,只要计时器一响,他们就会迅速把烤好的窑鸡扒出来,一秒钟都不耽搁,引得边上好几个围观的食客拍照录视频。
“小郑姑娘,站这儿不热吗?”
杨叔从郑嘉西身后出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唤服务生过来传菜。
“不好意思,是不是挡到你?们了?。”郑嘉西立刻往边上挪了?几步。
“不会不会,我是怕他们毛毛躁躁撞到你?。”杨叔指着右手边的简易木桌,“去那?儿坐,那?里凉快,也能看得很清楚。”
郑嘉西确实?在观察烧烤的制作过程,看手脚麻利的人干活是种享受,她?也没推拒,拖了?张塑料凳子坐下来。
一位套着花布围裙的妇人给?她?递了?瓶水,郑嘉西说了?句谢谢,却发现对方似乎听不见声?音。
杨叔拍了?拍妇人的肩,用手快速比划了?几下,妇人再?望过来时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她?对郑嘉西点点头。
“这是波仔妈妈。”
郑嘉西很吃惊,她?也立刻站起身冲那?妇人点了?点头。
“小郑姑娘你?坐。”杨叔让妻子先去前厅,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坐下,“不好意思啊,波仔妈妈听不见,早些年用错药物导致中毒性耳聋了?。”
原来是后天造成的,郑嘉西深表遗憾,她?问:“那?能治好吗?”
杨叔摇头:“不可?逆损伤,耳聋程度也比较严重,助听器效果不理想,我打算带她?去做个人工耳蜗的手术。”
郑嘉西知道这个手术的费用十?分高昂,她?喝了?点水拧紧瓶盖,刚想说话的时候杨叔先开口了?:“小郑姑娘,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抱歉,那?笔赔偿金拖了?这么久,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您别这么说。”
郑嘉西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那?上面清楚记着杨叔的每一笔还款,每次的数额都不大,但间?隔不会太久,有?时一个星期能汇两笔进来。
她?逮着机会,说话比较直接:“剩下的也没多?少,您不用再?打给?我了?,说实?话我那?会儿也是抱着较劲的情绪,咱们算相识一场,这就行?了?。”
那?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足以让一个需要面对重重困难的家庭陷入窘境。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本来就是波仔做错了?事,这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千万别误会啊,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赖账,而且你?也从来不催着还,我已经?很感激了?。”杨叔有?些激动,“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你?,经?过这么一遭,波仔那?小子总算清醒了?点,还搞了?个什么剃头明志的决心。”
郑嘉西想起和波仔的初见,两人真算得上是水火不相容,可?谁又能料到她?今天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父亲聊天。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是他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情。”
杨叔感叹:“反正有?改变就是好的,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我是失败者,以前是工作忙没精力,现在是想插手都没办法,到他这个年纪,性格想法什么的都很独立了?,我再?着急都没用。”
“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陪伴和引导都是暂时的,前路只能靠自己的脚步丈量,至于青春,这块被打乱的魔方总有?荒唐的那?一面。
看着烧烤房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杨叔的语气慢慢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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