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夫人扭送駙马都尉,意在东宫,这是朱標得出的结论。
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朱標命人调查应天府、刑部是否存在冤案,一查之下,竟还当真出现了一起有爭议的命案。
调来卷宗。
朱標仔细审阅。
这是一起发生在江浦的命案,时间是去年五月。
死者是靠摆渡船只为生的船夫罗根及其妻子罗氏,罗根、罗氏皆为溺死。
诡异的是,罗根溺死在船舱里,罗氏溺死在岸上家中,两人皆没有落水跡象,且死者周围没有水桶、水盆等蓄水之物。
家中財物丟失一空。
据旁人证言,案发时罗根的外甥陈钦借住,案发之后,陈钦失踪。
江浦知县就此线索调查,並在西江口抓获陈钦,在其身上搜出了三十余两钱钞,认为其是杀人夺財,將其判为死刑。陈钦极力否认,言说钱钞乃是罗氏夫妇委託前往乌江镇学习“霸王酥”手艺,日后也好合伙至金陵开个店铺,做些买卖。
只是学手艺压根用不了如此多钱钞,江浦知县断定其有意隱瞒,用刑逼其认罪,最终陈钦画押,判决死刑。
因陈钦孤女陈苗喊冤至应天府,应天府衙认为案件存疑,曾命江浦知县再审。二审之后,依旧判决死刑,报送应天府衙,虽没有更多证据,但陈钦认罪,並讲述了杀人夺財的过程,应天府也认了,交刑部覆核。
就是在覆核期间,即去年十一月,陈钦自縊,死在了江浦县衙监房之內。
朱標仔细看过卷宗之后,也认为证据太过单薄,存有逼供嫌疑,而且陈钦若是凶手,没必要自縊,反正都是死,多活几日也无妨,若不是凶手,更没必要自縊,活著申冤。
案件里透著古怪。
朱標沉思再三,招来周宗:“去,將信少詹事、信詹事一併喊来。另外,派人去找一找陈苗,嗯,最好是问一问定远侯府,那里应该知道陈苗下落。”
周宗领命。
信少詹事李鸿儒、信詹事谢瀚脚步匆匆,进入东宫。
朱標將卷宗亮出来,盯著两人,沉声道:“陈钦孤女陈苗写给信访总司的信是谁审看的,事关命案,为何不送东宫?”
一句话,落在两人耳中就是:他知道陈苗给信访总司写过信。
李鸿儒、谢瀚茫然,一头雾水。
谢瀚拱手弯腰:“殿下,按照信访司规制,命案不仅需要递送东宫,还需信访司內部討论,然后转刑部或地方衙署,督促其处理案件。按理说,只要陈苗的信送到总司,我们不会没有印象,更不会遗漏才是。”
李鸿儒点了点头:“臣確信,没有这起案件的信访。”
朱標目光锐利地盯著两人:“当真没有?”
李鸿儒、谢瀚异口同声:“没有。”
朱標对这两个人还是信任的,毕竟是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清廉儒士。
周宗走了过来,稟告道:“找到陈苗了,住在了刘倩儿家中。”
“刘倩儿?”
朱標眯了下眼睛。
这事背后果然有定远侯府的影子,刘倩儿可以说是顾母收下的义女,没出嫁之前,她在府中的待遇与顾青青一样,不分彼此。刘倩儿嫁给了吕世国,而动手卸了欧阳伦胳膊的人,正是吕世国的父亲吕常言。
“让陈苗来一趟。”
调查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不查下去了。
陈苗年仅十六岁,生得並不俏丽,衣著朴素,双手龟裂,还有一些冻伤,脸上的皮肤也很乾燥,嘴唇没有多少血色,一双眼更是红肿。
朱標看著跪在地上的陈苗,確认过其身份之后,问道:“你可有给信访司写过信?”
陈苗连连点头:“江浦知县將我父亲屈打成招时,草民便托人写过一封信,投到了江浦信访司,一直没有音讯,便去应天府喊冤。在应天府覆核之后,草民再次写了一封信,投入到了信访总司。”
李鸿儒、谢瀚脸色大变。
谢瀚走出一步:“你確定將信投入到了信访总司?”
这他娘的关係著整个信访总司的声誉,也关係著太子的声望,事关东宫,这事可不能乱说。
陈苗从袖子里拿出四张纸条,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江浦信访司一次,信访总司三次,皆无音讯,直至我父亲死了,也没任何回应!腊月中封印,信访司也不受理,所以在元旦开印之日,再次投了一封信。”
李鸿儒上前接过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盖著的半个印,牙齿打颤。
谢瀚看过之后,也是心惊胆战,將东西递给朱標:“確係江浦、信访总司回执。”
有这些回执,意味著信访司確確实实將信收下了。
可李鸿儒、谢瀚压根没看到信。
娘的,三次三封信,一封信也没看到,这问题可就太严重了。
你说一封信,有丟失、遗漏、掉在犄角旮旯找不到的情况,分三个时间点,送来的三封信,全都丟了,那这就不是遗失两个字可以解释过去的。
“有意思,孤一手经营,一手运作的信访司,竟有个大窟窿。”
朱標抓著回执,手缓缓握紧。
回执的纸条被攥得很疼,扭曲著发出了些许哀鸣。
朱標看向周宗:“去找来纸笔,李鸿儒,你来代她写一封信。孤要看看,这个老鼠洞是怎么打出来的,老鼠有几只!”
李鸿儒可以感觉到朱標的愤怒与杀意,听陈苗讲述,將信写好。
陈苗接过信,跟著周宗等人离开。
信访总司,衙署口。
东侧摆放著桌椅,吏员於樵坐著,正滋溜著茶水,眼见有人走来,抬头扫了一眼见是陈苗,赶忙起身,言道:“又是你,案件不是结了?”
陈苗將信递过去,眼眶湿润:“我爹死了,但冤情还在!我要继续信访,直至朝廷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於樵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然后合起来,打开一旁的木匣,將信丟了进去,盖了回执,撕下半条交给陈苗,说道:“这事,该过去就过去吧,死无对证,怕是查不到水落石出了。”
陈苗没说什么,转过身就走。
於樵看著陈苗离开的背影,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哼唱道:“柳阴轻漠漠,低鬢蝉釵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嘖嘖,下衙便是尽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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