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得知消息后，亲自下厨整治了一个火锅。
“人高兴的时候，弄个火锅准没错，不高兴的时候，吃火锅正当其时。热气腾腾的火锅可让愉悦翻倍，让痛苦消散。”
李献用几种酱料调制了锅底，汤是用一整副羊骨头熬煮出来的，汤色微白，香味浓郁。
宫中赏赐的御酒开一坛，李献和文彦博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大快朵颐。
“先生不高兴？”文彦博举杯。
李献夹了一片羊肉，在蘸水里裹了一下塞进嘴里，摇头，“太后借力打力，弄了一支全新的虎威军，这是必然。”
“贵人需要军队夜里才睡得着。”文彦博讥诮的道。
“在那个位置上，谁能安枕？”李献叹道，“我说过，帝王是最差的职业。享受无上威权的同时，必然会失去更多。”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些让你欣喜若狂的东西，必然会收回一些东西。
太后看似风光无限，可却成了这个天下最孤独的女人。
权力的背后是孤独，这一点古今都不例外。
“味道不错。”张泽来了，李献令杏准备碗筷。
“哪能呢！”张泽赶紧拒绝。
“都要吃喝拉撒，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李献示意他坐下。
张泽嘴唇蠕动几下，缓缓坐下。
作为官家身边的宦官，张泽看似风光无限，可外面的臣子，特别是文官，几乎没一个看得起他们这等人，更别提坐在一起吃饭。
他看了李献一眼，李献神色自然，仿佛是招呼老友般的，亲自为他做蘸碟，为他下菜。
“牛肉……羊肉下锅不可太久，默数十个数捞起来。”李献差点说漏嘴了。
官方禁止吃牛肉，但对于权贵们来说，吃牛肉不是难事。作为侯府厨子，兼管事，兼采买，兼账房的杏就接受了邀请，想弄新鲜吃食的时候，便去城中某家店铺看看。
那里面什么都有，一进去就是一头剥好的牛，你要哪个部位只管说。
张泽默数十个数，夹起牛肉，在蘸碟里蘸了一下塞进嘴里。
“如何？”李献笑道。
“妙啊！”张泽眼前一亮。
“喝酒！”李献举杯，张泽举杯。
文彦博在仔细观察着先生，他本以为先生是在应酬张泽，可仔细看去，那态度却真诚的不像话。
喝了几杯酒，吃了个半饱，张泽才说起此行目的，“陈忠将会去新组建的虎威军，为厢都指挥使。”
升职了。
而且是连升两级。
从狄青到陈忠，太后好似在揠苗助长。
而且这支虎威军应当是太后为宫中准备的最后力量，陈忠隐隐有些李献一系人马的意思，按理不该安排进去。
张泽见李献愕然，笑道：“官家说侯爷必然会惊愕，让咱转告侯爷，太后宽厚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不过狠起来官家也得遁逃。”
寇准，丁谓……太后的对头一个比一个惨。
而她对自己人却格外亲厚，刘从德两兄弟就因此成为汴京富豪。
“太后英明。”李献心中感慨不已。
张泽走后，文彦博也有些意外的道：“太后此举，分明是对先生极为信任。”
“我也很头疼。”李献苦笑。
一边是太后，一边是官家，此刻还好，若是哪日二人之间矛盾爆发，他该站哪边？
他起身，“我去厨房。”
文彦博眼前一亮，“弟子又偏先生的好厨艺了。”
“不是给伱吃的。”
……
陈忠比李献更晚才接到了消息。
“厢都指挥使？”陈忠不敢置信。
“恭喜！”
来人行礼赔笑。
“爹爹！”
陈忠回身，就见妻子抱着儿子站在院子里，冲着他在笑。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陈忠说道：“准备些礼物。”
“你不是不送礼吗？”妻子问道。
“这不是送礼。”陈忠用手搓搓脸：“为夫心情激荡，此刻就想见到侯爷拜谢。”
可他却白跑了一趟，李献进宫了。
他搁下手中食盒对检查的侍卫说道：“这东西戳烂了能吃？”
侍卫拿着银筷子干笑，“可这是规矩不是。”
“进宫后有的是内侍愿意试毒，这里就别折腾了。”李献无奈的道。
“可……”侍卫犹豫了一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出来，“侯爷请随咱来。”
侍卫问道：“这菜……”
内侍笑道：“太后说了，他下毒毒死了老身可有半分好处？”
呃！
好像是没好处。
李献提着食盒进宫，见到太后时，她正在看奏疏。
偌大的国家，每日无数问题被递到朝中、宫中。懒政的帝王会慢慢处置，今日不高兴了就躺平，明日不高兴了再躺平……除非是哪里有人谋反，或是外敌入侵，否则就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听到脚步声，太后抬头揉揉眼角，“国安来了！”
“太后。”
李献把食盒放下，“臣做了些吃食，还请太后品鉴。”
“老身听闻了之后很是好奇，怎地，你墨家难道还有厨艺传承？”
太后示意罗崇勋把食盒拿来，李献笑道：“是有。”
“千年墨家能传承什么厨艺，老身很是好奇。”太后笑道。
罗崇勋习惯性的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筷子，先每道菜都尝了一道。
“多此一举。”太后摇头。
但罗崇勋坚持。
对于他们而言，自己的主子便是自己的天，荣辱与共。
所以宫中贵人最信任的不是宰辅重臣，而是身边的内侍。
三道菜，一道是宫保鸡丁的变种，辣味是用茱萸等物弄出来的。太后尝了一口，眼前一亮，“咦！”
“这道菜下饭。”李献下饭最喜用宫保鸡丁，但必须是米饭。若是面食则是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是红烧羊肉，口味极重。
太后吃了一口，情不自禁的道：“需面饼。”
“在下面。”李献挑眉。
“哪呢？”太后看着食盒，“下面有个油纸包，不是那吧？”
罗崇勋拿出油纸包打开，果然是两张面饼。
太后吃了一口面饼，没有宫中那等添加了许多东西的香气浓郁，但入口全是麦香。
纯粹的麦香必须得来一口菜，红烧羊肉浓郁的气息融合进去……
太后眯着眼……
“墨家这千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呃！
这个问题让李献也楞了一下，然后说道：“自春秋后，墨家不容于贵人，渐渐淡去。历任巨子都尝试过再度出山，可儒家如日中天，偶尔尝试便被迎头痛击。于是便蛰伏。”
正如同后来的佛道之争一样，一旦开战，就必须得有一个败退，也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巨子们茫然不知所措，于是便隐入红尘中，有人经商，有人为工匠，有人种地，有人苦读……还有人出海不知所踪，有人多年后回归，说海外有无数大陆。”
“无数大陆？”太后用手绢抹抹嘴，“说说。”
“墨家先辈曾出海游历，一路向南，经过爪哇等地，前方便是茫茫大海。”
“曾有人去过，说一望无际，不敢再往前。”太后显然也知晓些海外之事。
“是，可墨家巨子却……怎么说呢！墨家衰微，巨子们茫然绝望，本就不惧死。”
李献尴尬一笑，太后明白了，“是希望能死在海上吧！”
“是。”李献叹息，“可没想到一路向南，就在船上补给断绝之际，看到了一个大岛。那座大岛极大，据那位巨子记载，比之大宋也不差。岛上有无尽草原，资源丰厚，还有野牛群，多到不怕人。另有些长着袋子的兽类，很是古怪，不过却不伤人。”
李献想到了拳击手。
“好地方！”太后讶然。
“那位巨子歇息了一阵子，探索了不少地方，修补船只后继续出发，过了那座大岛后，又遇到一座稍小些的岛屿……”
当李献说到那位巨子发现了南美大陆时，太后突然发现食物没了。
“那位巨子叫做什么？”太后放下筷子，拉拉裙子，掩饰了一下微微凸起的小腹。
“徐哲伦。”李献一本正经的道。
“果然是墨家先贤。”太后对这位徐哲伦的评价颇高。
“可有人寻长生之道？”太后突然问道。
“有。”李献几乎是马上接话，“有五位巨子尝试过长生之道。两位炼丹，三位求神拜佛……”
“结果如何？”
“炼丹的那两位巨子，一位活到了三十七岁，一位活到了四十岁。”李献一脸唏嘘，“求神拜佛的那三位好些，一位活到了五十二，一位活到了四十九，最后一位活到了六十，堪称高寿。”
太后眼中有失望之色，随即李献告退。
太后看着他出去，突然笑道：“竖子糊弄老身！”
罗崇勋叹道：“臣都听出来了，定远侯说长生之道时分明就是糊弄。”
太后说道：“他这是担心老身生出长生的念头吧！先帝可为前车之鉴。”
太后起身看着食盒，“别人感谢老身多是效忠，这竖子却是送吃的。”
“吃的更实在。”罗崇勋知晓太后极为欣慰，便故作姿态。
“是啊！天下之大，他是第一个为老身做饭的臣子。”太后负手走出去，看着前方李献缓步而行，轻声道：“逆耳忠言，老身知道了。”
她回身，“那几个送丹药的道人……逐出汴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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