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盼第一次露面后，李献就生出了疑心。
他令人放话出去是钓鱼，而愿意上钩的，只有王珣等人。
“不知巨子如何识破的小人。”
郭盼倒也光棍，看到李献后，先是痛哭流涕了一番，然后跪在地上，摆出滚刀肉的模样。
“敢在汴京城放贷的人不少，但能有你这等大手笔的，背后必然有权贵高官为后盾，否则你早已死了无数次。”
李献把玩着一枚银锭，心满意足的道：“本侯要的是王珣那条大鱼，可你却急不可耐的率先跳了出来。说伱蠢吧！欲擒故纵玩的不错。说你聪明吧！可你却是自作聪明。”
文彦博在清点银锭，回头道：“你这个蠢货第一次来便露出了马脚，王贺跟了你三次，你在定王府停留短暂，可见就是一条被圈养的狗。”
郭盼惨笑，“小人是狗，从放贷的那一日起小人就知晓自己是大王的一条狗。故而小人早早就为自己准备后路，可惜这些钱财最终却落入了巨子手中。
小人……是了，这些年死在小人手中的人不少，还有那些被小人逼死的蠢货，想来这是报应，哈哈哈哈！报应啊！”
文彦博起身，欢喜的道：“先生，折合铜钱两万余。”
“发了！”李献没想到搂草打兔子竟然收获巨大，起身出去。
“巨子，小人愿为巨子放贷。小人知晓许多放贷的门路，巨子……”
“那等钱，我嫌脏。”李献摆摆手，把门的范集转身进去。
“不，不……”
血腥味缓缓逸散，范集随后出来，“看着像是杀人劫财的模样。”
“让赵元俨疑神疑鬼才好。”李献想到赵元俨被太后吓得装疯的事儿，不禁莞尔。
文彦博问道：“那一成利可要去定王府讨要？”
“咱们是债主，如何不要？另外，是两成。”
郭盼的尸骸是在第三日被人发现的……一个小偷摸进宅子，被那股子臭味给熏的作呕，进去一看，夏日中高度腐败的尸骸格外狰狞，当即小偷就尖叫了起来。
“是郭盼。”
张齐带回了消息，“那厮狡兔三窟，在那里弄了个藏钱财的地方，不过钱财都被弄走了。”
“可能查到是谁？”赵元俨眯着眼，疑心病又发作了。
“难。”张齐劝道：“不过郭盼死了不是坏事。”
赵元俨早有弄死郭盼灭口的意思，只是这两年放贷的收益不错，故而留他至今。
“这是上天在帮衬老夫。”赵元俨笑道。
一个仆役进来，“帝王，定远侯求见。”
赵元俨愕然，“这位巨子来作甚？”
张齐说道：“正好试探一番。”
李献晚些进来，只是拱手，边上有人呵斥，“大胆，见大王当行礼。”
李献淡淡的道：“当年诸侯王见到墨家巨子也得起身相迎，定王府算个什么？”
赵元俨笑道，“巨子请坐。”
李献坐下，摆摆手，拒绝了茶水，他不敢确定赵元俨这个老银币会弄些什么手脚。
“我来是一件事。”李献盯着赵元俨，“那两成利钱何时给付？”
“什么利钱？”赵元俨愕然。
“郭盼每次见过我之后，便会来定王府禀告。”李献微笑，“大王以为我没有证据便无可奈何吗？别忘了，太后对大王可是期待备至啊！”
张齐朗声道：“侯爷这是要勒索大王吗？”
“闭嘴！”李献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十息，大王可一言而决。”
文彦博说赵元俨怕不肯就范，毕竟两成利钱太多了。
可李献却知晓赵元俨的根底，此人心思细密，想法多。心思越细的人，越容易焦虑。所以真宗驾崩后，这厮就自我脑补，觉着太后要弄死自己，于是就装疯卖傻，试图避祸。
赵祯曾说过，大娘娘若真是要弄死赵元俨，他装疯更好，令皇城司暗中下手，弄成疯子摔死或是各种意外事故很难吗？
聪明人容易自负，自负的人容易自作聪明，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最容易犯蠢。
张齐冷笑，他知晓王府的情况，虽说进项多，可销同样多。两成利钱可不是小数目，大王疯了才会答应。
赵元俨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献，脑海中却各种脑补。
不是一成利钱吗？
李献敢于狮子大张口，难道是有了别的发现？
郭盼该死！
转瞬赵元俨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郭盼未死呢？
是了，若是郭盼装死逃生，必然会寻求庇护。
他看了李献一眼，心想若是郭盼投靠了李献，那确实是有些麻烦。嫂子那里一旦动怒……
罢了！
赵元俨叹息，“听闻墨学颇为艰难，兴教化是大宋国策，本王也不落人后，这样，老夫捐资两万八千贯。不过，巨子需写一份文书，阐明钱财用途。”
如此，不落人把柄。
这个老东西果然是风声鹤唳了，李献点头，随即便写了文书。
赵元俨手书一份给他，写清楚了自己愿意捐资助学，以及钱财数目。
“大王慈悲，想来那数十人在天之灵会感激不尽。”
李献临走前的话令赵元俨面色一变。
多疑的人，自然会联想到那些被郭盼弄死和逼死的人。
出了定王府，李献随手把手书递给王贺，“回去交给宽夫。”
王贺看了一眼，“两万八千贯？”
其中一半钱财李献让文彦博操作，捐给福田院。
“我多要一成不是勒索，而是想为那些人祈福。”李献不觉得自己是慈善人，但行事却有自己的底线。
这个世间是否有鬼神不得而知，但王曾说得好，苍天有眼，做人不能欺心。
两笔钱还需要些时日来筹措，李献本想趁机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可太后却把他召进宫中。
“孙奭想致仕，老身不许，让他先养着，这阵子你给官家上课。”太后的目光在李献身上扫过，“官家不可一味怀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献觉得改造赵祯的性子很难。
可太后的解决方案令他不禁愕然。
太后令人告知皇后，早点儿生孩子。这个官家不理想，那就培养下一代。
“至少三个！”太后的原话是必须生三个皇子。
虽说是嫡长子继承制，但为了避免嫡长子出问题，多生几个确保万全。
皇后‘羞涩’应了，但却有些茫然。
等赵祯回来后，发现皇后格外的主动，不禁大喜，双方‘操练’多时，赵祯气喘如牛，疲不能兴。
而皇后却披衣坐着，目光炯炯。“妾身依旧没消息。”
“再等等吧。”赵祯叹息，想到了先帝子嗣艰难的事儿。
皇后蹙眉，“臣妾以为行事要有毅力。”
“何为毅力？”赵祯想睡觉。
“生孩子！”
第二日，李献进宫给官家授课时，发现他有了黑眼圈。
“今日说说外部威胁。”
赵祯喝了一口茶水，打起精神，“不该接着说治国之道吗？”
“大宋要解决的问题想来官家也清楚，可外部大敌在，若是在要紧时候有外敌倾国而来，什么革新，什么新政都会化为泡影。”
李献一直觉得上天给了大宋无数次机会，比如说难得的和平环境，北辽偃旗息鼓，西北党项李氏反叛，但规模不足以撼动大宋国祚。
这是难得的窗口期，大宋若是趁此发动革新，只需十年，便能再度崛起。
历史上赵祯和神宗也顺势发动了革新，可惜……
这便是天意啊！
李献觉得自己的到来也是天意，兴许上天不忍见到中原腥膻遍地。
“北辽内部趋于稳定，除非生出了大变故，否则不会起大军南下。”
“可党项李氏不消停。”
“西北是个麻烦，不过这个麻烦我以为可以遏制。”李献想到了端献族，那是他给李氏留下的一个地雷。
“李氏自立是大势，大宋挡不住，你对此要有准备。”
赵祯默然。
第二日他召见了在京的几个将领。
“李氏自立与否，还得看局势。”一个老将谨慎的道。
“臣以为李氏不敢。大宋天兵随时能集结于西北，行雷霆一击。李氏必然不敢自寻死路。”
众人看着傲然的将领，心中叹息。
张泽低声道：“官家，这是武勋。”
也就是将门，但看着这个将领腆着肚腩的模样，赵祯突然意趣阑珊，令众人散去。
他自己则是去了墨学。
李献刚授课完毕，见他来了，便带着他在墨学中散步。
“你说的新政我想了许久，大宋是需要革新了，可当下大娘娘却觉着时机不到。”赵祯看着有些惆怅，“大娘娘说，先帝弄了个烂摊子丢在这，当下要紧的是收拾人心。人心不稳固，什么新政都是枉然。”
真宗把这个天下弄的一团糟，拍拍屁股走了，太后重新收拾烂摊子，一番合纵连横，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可天下依旧元气未复，太后担心革新会引发大规模反对，动荡天下。
“为何都觉得新政必然会引发百姓不满呢？”
李献不解，而张齐更为不解。
他和友人从酒楼喝酒出来，就被人抓住了。
罪名是当街小便。
“重责二十。”
巡街的军士们看着就像是不讲道理的泼皮恶少，面目狰狞。
张齐在杖责中涕泪横流，他嘴里咬着软木，涎水流淌中，定定的看着前方。
——大王，不为帝王，终是蝼蚁！
定王府中，赵元俨在喝酒，得到消息后，他自嘲的道：“嫂子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吗？那为何不弄死本王？”
他把酒杯砸了，起身挥舞双手。
“有本事你便弄死本王，弄不死，本王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必将……不死不休！”
九年后，太后驾崩，赵元俨请见刚亲政的官家，揭开了一个大秘密。
——官家的生母不是太后！
那一刻，赵元俨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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