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失去表情的三百三十三天 > 《失去表情的三百三十三天》第二十六章 相熟 006
    戚澄没有被王嘉林不经意的观察影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望着王嘉林的背影酝酿勇气。她这样的讨好星人,遇到难题的常规操作从来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硬扛,要么放弃,再苦再难,她不会选择和人求助。

    但电梯之旅太过短暂,容不得她摇摆不定,红色的光点数字闪烁两下后,戚澄终于开口问:“老板,你们说的那个gu——他有什么代表作吗?”

    这个世界上能做成事的人大都有同一个特点,他们精力超群,永不言累。明明已经工作了超过十二个小时,王嘉林还是保持着极快的反应速度,说话铿锵有力,声音像小锤头砸着听客的脑门,他说:“斗战胜佛。怎么?你有进展了?”

    “是!”戚澄很高兴,在平静的面孔下,她开心地说,“姜妍准备动笔修改设计草稿,我想搜集些资料发给她参考。”

    此时,王嘉林的眼波流转,他嘴唇微微一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点点头说:“很好啊,我可以转发给你。”

    “谢谢老板!”

    高速电梯快速下降,但戚澄仍然觉得难熬。人如果紧张,就会浑身僵直,看起来呆呆的。但如果心理素质不够好,又不安于紧张,偏想改变,那么往往会让境况变得更糟糕。

    戚澄的小动作多起来,她频繁压制抱在怀里的衣服,弄出的低闷但违和的动静,反倒再次吸引了王嘉林的注意。

    王嘉林拧过脖子看了她一眼——她还是这个样子,连“谢谢”也说得冷冰冰。这样有特点的人,他早该关注到才对。他开口逗她,问:“有好事还不高兴?和男朋友吵架了?”

    这一次戚澄终于注意到王嘉林在观察她怀里的男士外套,她赶紧摇头,说:“没有。”

    “你怎么走?住哪里?顺路的话,我送你。”

    “不用!”借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受用王嘉林的客气,戚澄担心自己拒绝得太生硬,于是又解释说:“加班到十点以后,打车可以报销。”

    王嘉林微微一笑,他不再说话。电梯下降至一楼,他帮她挡住门,和她说再见,然后独自前往地下停车场。

    戚澄长舒一口气,和部门老大站在同一个电梯里,这样的情况,她希望以后都不要再碰上。

    时隔一年,梁川再次去往青覃。

    如今从一线大都市奔赴密林深处的文旅古镇,比三年前回来那次要方便得多。覆盖周边多个旅游重镇的小型机场已经启用,从机场出来,坐上小巴车,悠悠哉哉两个小时,梁川回到了他的故乡。

    幼时的他是生活在青覃的,但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他出国的时候还不到七岁,实在太小了。

    不过,梁川并不认可这个理由,因为妹妹比他还要小,却常常在异国执笔绘画,画上尽是银杏树、青砖路。而他呢……毫无怀旧之心也就罢了,连一点包容欣赏的耐性也没有。因为厌烦妹妹总是打断他学习,那些捧到他面前的画作被他揉的揉、撕的撕,几乎毁完了。

    梁川和艾窦说过,在那些混沌的成长中他做了太多混蛋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心”,他骨子里像他那冷血无情的父亲。

    商业化让小镇的家家户户都开门迎客,大青砖铺就的小路两侧盖着木色的门面,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手里拿着家伙式,边唱曲子边卖糖——“吃了我的梨膏糖,不生痱子不长疮,身体健康精神爽!”

    梁川在小铺子前停下脚步,他掏钱买糖。卖糖老人放下手里的小铜镲,没有任何犹疑地说:“呦!你是桑小四的大儿子吧?你回来啦?”

    梁川的母亲名叫桑晓思,但在这里,说着方言的人们更喜欢叫她桑小四或者小四子。曾经,梁川花钱买母亲讯息的时候,有人为了讨好他,说她母亲是因为长得太美,一个人盖得过四大美女,才得了这个花名。

    这一句话值一张大票子。梁川付钱,却也没有认真,他认为他母亲之所以被人这样叫,只是因为口音的缘故,顺嘴而已。

    卖糖老人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认,他提醒道:“你前年不是回来过嘛,就在前头街口到处给人钱找你妈。别看我老了,记性可不差!你的钞票都给糟掉喽,有那个钱你多买点梨膏糖,老头子我有什么不跟你说啊。”

    梁川不再像第一次踏入这里时一样兴奋了,因为他不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得太多,也就知道了很多哑语中的不怀好意。

    他没有接话,拿了两盒梨膏糖便走了。

    见他走远,卖糖老人转头喊了自己的儿子,他说:“你赶紧,去找找‘菠菜头子’,跟他讲债主找上门喽,让他躲躲。”

    路过花店,梁川买了一把马蹄莲。旅游业让青覃在两年中急剧变化,梁川和花店老板确认后才找到了旧居的所在地。

    他不是来看老房子的,老房子早就拆除了,他只是来看一棵千年老树,一棵常常出现在妹妹画作里的老树。

    梁川把马蹄莲放在树下,他摸着凹凸粗糙的树干,心里抽得一阵阵疼,他轻声说:“梁畦,我常常会梦到你一直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像真的一样。”

    曲曲拐拐的小巷中,一个中年人鬼鬼祟祟地快步行走,他时而扭头,眼见着就要撞上墙壁,脚步忽而一拐,又钻进了个小院。

    他贴上一扇木门,拍了拍门上的铜环,对着里头闷闷的问询声答道:“开门嘞,我呀,韩老五。”

    木门吱呀一开,里头的腌臜气味嘭地冲出来,兴奋的呼声随之传出来: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韩老五揭开厚厚的老棉花门帘,闪身钻了进去,他喊道:“老波,别玩啦!你儿子来啦,来找你喽。”

    一个发顶稀疏,脂肉松垮的男人重重地拍了桌子,骂道:“他妈的!真背!”

    韩老五走到他身后,拍拍他,又说:“快躲躲吧,你儿子来找你啦,找你讨债啦。”

    老波扭过头,瞪眼横横地说:“叫爸爸!”

    “嘿!你个赌鬼,输糊涂了吧!”

    老波嘿嘿一笑,吐出一口痰,说:“你不是来找我了嘛?你来找我,你不是我儿子,那谁是?!”

    白昼如夜的老屋子里响起了哄堂大笑,韩老五也不甘示弱,抬脚踹了老波一腿,说:“唉,你赌钱花的是谁的钱?”

    这话让老波脸上的恶笑僵住了。

    韩老五趁机讥讽道:“姘头的儿子不也是你儿子嘛,你多有福气啊,谁知道你有多少个儿子。”

    满堂哄笑再一次爆发。

    老波却如临大敌忙不迭要逃跑,他刚起身又被一个彪形大汉拽住,那大汉让他把输了的账平掉。可老波早就输得裤子都该当掉,哪里还拿得出钱来。

    老波怯怯地缩着脖子,觍颜说:“放手让我走,没听老五说嘛,我儿子来了,我出去找钱。”

    屋子里人们再一次哄笑,有人喊:“呦,你脸上真有光!”

    老波又哀求又许诺,才从小赌场里退出来,他被明晃晃的太阳刺痛了眼睛,然后低头将双手拢在一起,快步从犄角旮旯里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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