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想逃离这里吗？你想逃离你的父亲吗？”
镜子里，老仆露出骇人的微笑，那枯槁的双手，慢慢抓上诺恩的双肩。
那触感冰冷得让人难以想象。
看到死去多年的父亲，诺恩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欣喜或温暖。
恰恰相反，那种见到鬼魂的恐惧、曾经对父亲的畏惧，此刻一时涌了上来，凝结成漩涡，将他的精神撕扯。
诺恩想回过头去，将老仆推开。
可他不敢回过头去，不敢转身。
“伱、你要做什么…”
诺恩颤声问道。
“这个问题该问你，诺恩。”
老仆的面目狰狞起来，质问道：
“你的主人呢？诺恩，我们的主人呢？为什么你没有跟着他们，服侍他们！？”
老仆的质问唤起了少年久违的记忆，他自以为拥有坚定的意志，此刻却一触即溃。
“伊比亚…伊比亚大主人…他在牢狱里。”
诺恩在恐惧中作答。
有那么一瞬间，他妄想老仆得到答案后会满意离开。
然而…
老仆的手如同利爪，一下抓在诺恩的脖颈上。
“主人在牢狱、主人在牢狱，你这奴隶怎敢一个人离开？！”
老仆的声音尖利，他的嗓音扭曲。
诺恩闻到一股浓郁的尸臭。
“走、跟我走，诺恩…跟我去到主人那里，你要陪着主人，他渴了，你就喂你的血，他饿了，你就喂你的肉。”
老仆拖扯着诺恩的脖颈，狠狠地抓着，诺恩感觉到呼吸一阵紧促。
少年苦苦地支撑着双腿，始终不动，更没有回头。
老仆注意到什么，他那腐烂的脸庞露出扭曲的笑。
“你在做什么？你在反抗我吗？诺恩。”
老仆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我是大小主人的奴隶，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奴隶！
你这奴隶中的奴隶，怎么敢背弃你的主人。”
“不、不…放开我……”
诺恩在恐惧中呼喊。
却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老仆发现了什么，那只枯槁的手抓住诺恩的后脑勺。
“回头，诺恩，回过头。”
那厉鬼的尖锐声音里，诺恩的理智在一点点地瓦解。
畏惧侵占了他的灵魂，没有为希望留下一点空间。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诺恩浑身颤抖着。
自己是奴隶、是父亲的儿子…不是理应服从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站着不动呢？
诺恩，你这奴隶在妄想着什么？！
恐惧中，少年在自己怒斥自己。
他该回过头，该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做一辈子的奴隶。
厉鬼般的老仆捕捉到诺恩的动摇。
“回过头…跟着我，我们一起到伊比亚主人那里去，接受他的驯化、接受他的奴役。”
老仆的声音顿时温和了起来，如同在循循善诱，
“回过头吧，诺恩…
只要你回过头，我会给予你从未有过的宝物。”
诺恩颤声问道：
“是什么…”
镜子的倒映下，老仆笑了，那笑容骇人至极。
“父爱。”
诺恩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父爱……
只要回过头，跟上自己的父亲…自己就能拥有这父爱。
他如同口渴的人看见水源。
尽管知道那是一潭死水，却仍然上飞扑上去。
“回过头，接受你父亲的拥抱。”
老仆松开了掐住他脖颈的手，放在诺恩的双肩上。
反正…
自己只是奴隶，自己不过是父亲的孩子。
只要…
自己回过头。
诺恩的头颅缓缓转着，他要转过头去了。
“回头吧…父爱…那是你从未拥有的宝物。”
猛然地，
诺恩停住了。
“是啊…那是我从未拥有的宝物…”
诺恩低声呢喃。
老仆的话语没有将他推入恐惧的深渊，恰恰相反，话音落耳之后，希望的死灰陡然在恐惧的心灵里复燃。
诺恩回想起了老仆临死那天。
直到那时，老仆仍未流露出一丝父爱。
诺恩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
“你从未给过我父爱！”
老仆愣住了，他感觉到，诺恩的双脚涌起了力量，任凭他怎么拉扯，都一动不动。
他的面容一下扭曲狰狞，狠声道：
“我的孩子，你要做什么？！”
诺恩一动不动，他凝望着镜子里的老仆。
少年咬着牙，吐字道：
“我不是你的孩子，从来不是！”
“那么你是谁？！你不过是伊比亚家族的奴隶，你是我的奴隶，难道你忘了我生育你的恩赐了么？”
老仆的身躯歪歪斜斜，尸臭涌现，枯槁的双手掐住诺恩的脖颈。
他要活生生地将诺恩掐死！
诺恩的呼吸越来越紧促，他狠狠捶打老仆的手臂。
“那么你是什么？！”
老仆怒吼着，以扭曲的声音质问着自己的儿子，
“你这卑贱的奴隶，比我还卑贱的奴隶！”
“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
“那么你是谁的孩子？！”
诺恩的脖颈被死死掐着，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被活活掐死在这里，成为又一个孤魂野鬼。
只要他回过头，只要他屈服…他就能从中逃脱。
少年的面目痛苦不已。
“我是…”
诺恩怒吼道：
“我是神的孩子！”
那沙哑的吼声落下，镜子里，老仆的脸庞显露出了万分的惊愕。
诺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屈服。
那眼睛里的信仰至死不渝！
恍然间，一幕幕记忆在诺恩的脑海里闪过，
老祭司曾经告诉他，自己身上流着逻各斯人的血，失去故乡的人注定要寻回信仰。
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又怎么可能回头？
自己不再回头了。
随着心念的坚定，
脑海里的记忆一幕幕变化，
诺恩看到，
一个被父亲常年打骂的石奴少年、某一天，来到一处废弃神庙，在那里，老祭司为他讲述另一位神。
在老祭司的讲述里，爱取代了奴役、恩典取代了鞭打。
当他在信仰面前犹豫不决之时，老祭司只是告诉他：
【“你恍然回首，会发现冥冥中的一切巧合，都是神为你的信仰做好的安排。”】
诺恩不再理会镜子里的老仆。
少年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原来…”
“我是神的安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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