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安保的事情,徐允恭並未立即离开,而是频频拿眼晴扫陈景恪。
朱雄英好奇的道:“咋,你有什么话想单独和他说?要不我出去?”
徐允恭连忙道:“別,別,这我可当不起。就是——.嗯—”
陈景恪也奇怪,这货期期艾艾的干啥呢?
於是也开玩笑道:“看你这样子,要不还是让陛下出去吧。”
朱雄英作势就要往外走。
徐允恭明知道是假的,可还是嚇了一跳,连忙討饶:
“我错了,我说-就是景恪之前说,新式火器出来让我去打吐蕃三王。”
“我就是想问问,这话还作数吗。”
陈景恪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事儿我就逾越替陛下做主了,非你莫属。”
刚刚坐下的朱雄英再次起身:“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陈景恪摆摆手说道:“去吧正好我爹娘也想圆圆了,等会儿我將她接走送我爹娘那里一段时间。”
朱雄英怒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陈景恪和徐允恭都笑了起来。
周围侍者早就习以为常了,和陛下关係最好的自然是侯爷,其次就是徐大將军了。
三人在一起经常开玩笑。
这也是他们內侍最轻鬆的时候,不用担心失误被罚。
笑过之后,朱雄英正色道:“这几年朝廷无暇他顾,吐蕃三王就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吧。”
陈景恪也頜首道:“新式火器製作困难,现在全靠能工巧匠手搓。”
“想大规模列装还需要很长时间筹备,你急也没用耐心等著吧。”
徐允恭笑道:“我知道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这不是怕你们忘了,给你们提个醒吗。”
陈景恪失笑道:“好嘛,原来是这个目的。”
“没想到啊,你徐老大这浓眉大眼的,也开始要心机了。”
又聊了几句,徐允恭就离开了。
明天就要去参观武器研究院,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得连夜把安保工作安排好。
朱雄英继续接待一些重臣,对这次行动事宜做出指示。
陈景恪则去了翰林院,找到了大明周报总编辑方孝孺,將计划大致和他说了一下:
“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
“宣教工作也必须要跟上,从现在开始报纸每一期都刊登一些相关文章,给大家吹吹风。”
方孝孺面露凝重之意:“这么做,打击面可就太大了啊。”
陈景恪说道:“不这么做,整个国家的道德水平都会被拉低,后果更严重。”
“我知道。”方孝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我在想,明明日子变好了,为何治安反而变差了。”
陈景恪有些意外的道:“哦,你可有所获?”
方孝孺頜首道:“財帛动人心,钱財勾出了大家心中的贪慾和恶念。”
“但贪財的人时刻都有,为何以前没有这种情况呢?”
陈景恪重新坐好,说道:“为何?”
方孝孺似乎有顾虑,並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道:
“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何前人要制定严格的人口政策,限制人口流动了。”
陈景恪哪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反问道:
“你想被锁在一个小村子,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吗?”
方孝孺摇摇头,想要解释什么,只是还没张开嘴就被陈景恪给堵了回去: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想被一辈子锁在一个小角落,凭什么要把百姓锁在那里?
方孝孺爭辩道:“可是大多数人依然只能生活在那个小圈子里,没有走出去的能力。”
“而且华夏子民重视乡土,大部分人也不想走出去。”
陈景恪眉头紧皱,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不乐?”
接著他又说道:“愿不愿意走出来,和有没有的选择,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这个道理就不用我为你解释了吧?”
“而且,以你的认知,不应该受困於这么简单的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方孝孺苦笑道:“果然瞒不住你,我最近一直在读史,在研究你所言的歷史发展大趋势。”
“你的理论是正確的,然而在细节上却让我產生了迷惑。”
陈景恪心道果然如此,但凡研究过並接受了人权思想的人,都不会质疑为何放宽对百姓的管控。
相对的人身自由,本就是人权的核心部分,
方孝孺之所以东拉西扯,肯定是心有困惑,隨便找了个由头想打开话匣子。
“你有什么疑惑不妨说一说,说不定我就能为你提供参考呢。”
方孝孺瞅了他一眼,说道:“我的困惑来自於你。”
陈景恪惊讶的道:“我?我怎么了?”
方孝孺说道:“纵观歷史,每一次大转折,无不需要数百年的探索,才能找到合適的路。”
“而你似乎直接就站在了时代的终点,不但拿出了完整的思想体系框架,还一步到位拿出了相应的政策制度。”
陈景恪本以为他在夸自己,心中还有些瑟。
但紧接著方孝孺又说道:“二十年前你横空出世,以一已之力强行干涉歷史走向。”
“你在大家还未意识到新时代到来的时候,就將所有人一把拽进了时代的洪流里。”
“面对衝击,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洛下学宫至少有七成的人,依然处在迷茫的状態。”
“为了不被淘汰,他们只能不懂装懂,强迫自己按照你划定好的路线前行。”
“很多人甚至连跟隨都做不到,逐渐被边缘化。”
陈景恪说道:“没有人是永远的主角,每一次大转折也都伴隨著话语权的更迭。”
“跟不上时代就註定要被淘汰。”
方孝孺说道:“我知道,但正常的大时代转折,需要数百年来探索。”
“他们就算接受能力比较慢,也有一个適应的过程。”
“但现在,所有人都被你在一瞬间拖进了洪流,没有適应的过程。”
“他们也都是华夏的精英,就这样被淘汰,是否太不公平了?”
陈景恪笑著摇头道:“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也说了,所有人都是被突然拽进洪流的。”
“为何有些人能快速接受,有些人就接受不了呢?”
“他们是华夏的精英,难道那些快速接受了新变化的人,就不是精英了吗?”
方孝孺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岂不是能有更多的人才可用?”
陈景恪反问道:“多长时间才足够?你可知,多给他们一天时间,百姓就要多受多少磨难?”
“让天下万民遭受困难为代价,成全他们一小撮人的利益,你觉得此举合乎礼仪吗?
”
方孝孺解释道:“我亦知这个想法太自私,所以之前一直在反思自己。”
“但今日你所言之事,让我有了新的想法。”
“百姓又何尝不是毫无准备,就被大时代裹挟了?”
“现在日子越过越好,违法犯罪之事却越来越多,岂不正证明百姓面对新时代也迷茫了吗。”
“从大儒到普通百姓都迷茫了,是否说明你的变革太激进了?”
陈景恪失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可有想过,哪次变革百姓不是被裹挟的?他们有过选择的权力吗?”
“不论肉食者拿出什么样的治国理政之法,他们都只能默默的承受。”
“上面的政策出错,他们跟著受罪。上面的政策走对了,他们也不一定就能享受到好处。”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
“至於你说的违法犯罪之事变多,这確实是变革引起的。”
“但哪次变革不会出现种种问题?解决就好了。”
“现在朝廷不就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们不能因壹废食。”
方孝孺忽然问道:“你怎么就篤定,自己的路就一定是对的?你就从未迷茫过吗?”
陈景恪心道,你这督亢地图是真长啊,这才是你真正的问题吧。
事实上,不只是方孝孺,学界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疑问。
甚至早就有人当面质问过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是对的?
反而是当官的很少有人提出此类疑问。
倒不是当官的更高明什么的,而是他们更看重实际。
好用的,那就是好的。
学者不一样,他们要考虑的是一整套的思想逻辑,必须要问为什么。
对於这个问题,陈景恪也早就有了答案。
他看著方孝孺,一字一句的道:
“让人活的更像个人,总归是不会错的。”
方孝孺眼神不停的变换,让人活的更像人。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陈景恪说起,可感触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深刻过。
原来这就是你如此相信自己的原因吗。
是了,让人更像人,这不正是圣人所言的“仁”吗。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受教了,你放心,舆论的事情交给我。”
“我会邀请名家撰写文章,做好舆论导向。”
陈景恪笑道:“如此便好。”
又聊了几句,他就起身离开了。
方孝孺起身一直送到翰林院门口才返回。
走出很远,陈景恪忽然长嘆了口气,
没想到,方孝孺竟然也会產生这样的疑惑,更湟论其他人了。
此时他有点体会到,当初那个人所遭遇的困境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也没有人愿意支持他的思想。
明明掌握著正確的思想,却因为他人的偏见和不理解,只能看著队伍往错误的路上走我们看影视剧,扮演他的演员体態圆润,就下意识以为真实的他也是如此。
殊不知在那段时期,他因为不被理解,因为疤疾折磨,已经形容枯稿。
有一张那个时期的老照片,他脸颊削瘦眼窝深陷,这才是当时他的真实模样。
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当时的他该是何等的煎熬和痛苦。
所幸,最终真理取得了胜利,
陈景恪为何会如此自信,为何从不迷茫?
他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那个人的思想有信心。
把人当人,总归是不会错的。
不过.陈景恪內心生出一股悵然,独自掌握真理,有时候確实会觉得孤独啊。
朱雄英等人確实支持他,但也並不完全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他也不敢让人了解,因为那太危险了。
自我发了一会儿癲,他很快就恢復了斗志。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可没功夫在这矫情。
况且,有那么多人支持自己,世界也在自己手里一点点改变模样,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人要学会满足啊。
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还不到下差的时间,但也快了。
他当即就决定,翘班。
走出皇宫来到闹市,看著脸上洋溢著笑容的人群,他更是由衷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就觉得没啥意思,於是返回家中。
正好看到福清正对著一堆白纸发愁,就问道: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福清被惊醒,见到是他就连忙起身迎接,然后说道:
“駙马传已经有一年没出新作了,我正思考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么多年下来,附马传官方修订本足足出了三十部。
其中九个故事是福清原创的,另外二十一部是整理的民间版本。
三十部,即便放在前世网际网路时代,那也是宏幅巨製了。
就算一部拍摄成十集电视剧,那也得三百集。
想到这里,他笑道:“別为难自己了,一个题材写三十部,哪还有什么新故事可写,
再说读者也审美疲劳了。”
“先就这样放著吧,等过上几年民间自然能演绎出新版本。”
福清本来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启发,闻言也只能死心:
“哎,也只能如此了。”
“对了,还没到下差的时间,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景恪倒也没有隱瞒她,就將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末了说道:
“朝廷会给出四个月的自省时间,四个月后不知悔改的,一律从重从严惩治。”
“你將这个消息放出去吧,免得別人说我们无情。”
福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说道:
“好,明日我就將此事告诉姐妹们。”
她说的姐妹们,是围绕她组建的那个文学社的成员,全都是达官显贵的家眷。
说白了,就是通过夫人外交与陈景恪交好,顺便探听一些消息。
陈景恪向来谢绝外客,每天不是入宫就是去洛下学宫,几乎不和其他人私下打交道。
还能与达官显贵们保持良好关係,多赖福清在背后帮他维护关係。
陈景恪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想利用这个渠道,团结一部分人。
这样他的政策才能更好的实施就像今天这样,就算他不私下传达消息,过几天大家也都会知道的。
可是他提前几天和那些人通个气,虽然对大局不会有任何影响,可那些人却都会很领这个情。
这件事情,可以说各方都保持著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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