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八十回,除了第五回那样写秦可卿卧室,他写其他室内场景,都是近乎白描的写实手法。比如,他写潇湘馆,贾母带着刘姥姥逛大观园,两宴大观园,到了潇湘馆,就看到潇湘馆林黛玉这个屋子,窗下案上设着笔砚,书架上放了满满的书,很写实。他不使用什么极度夸张的手法。又比如说到了探春住的秋爽斋——探春是小说里面一个才女,非常有才能。有的读者粗心,他就觉得探春写诗写不过林黛玉,写不过薛宝钗,写不过史湘云,就觉得她好像比较平庸。一般读者记得惜春会画画,现在你应该懂得,探春是一个书法家,她有特殊才能,她书法好。秋爽斋里面什么摆设呢?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这就是用来挥洒书法的;案上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她揣摩各种前代名人的书法作品;而且桌上有数十方宝砚,而不是一两块砚台,这说明:一个是她收集砚台,一个是她书法的创作量非常之大;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这也使用了夸张的手法,但是绝不是极度夸张,是基本上都可以复原的一种景象。她真是一个书法家。如果你细心,你还会注意到,元春省亲之后,因为姊妹们根据她的命令都有所题咏,最后她觉得,为一时盛事,需要做一个总的记录,她便指定探春来誊抄这些诗歌。她为什么指定她?就是因为探春本身是个书法家。
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红楼梦》的整体风格从头到尾,以写室内的陈设而言,一律采取写实的办法,几乎没有例外——惟一一处例外,就是写秦可卿的卧室陈设,极度夸张,无法复原。怎么复原呢?哪儿找这些东西去啊?这就说明他有他的苦心,他写别的那些陈设也许无非是烘托气氛,展示一下人物的性格而已;他写秦可卿的卧房陈设,耸人听闻,就是故意要让读者大吃一惊。他的目的,就是暗示我们,秦可卿的血统实际上高于贾府,乃帝王家的血肉——是公主级的人物!
当然,曹雪芹的这番苦心,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让人领悟出来的,脂砚斋早期批语说,这是“设譬调侃耳”,又说“一路设譬之文,迥非石头记大笔所屑,别有他属,余所不知”。脂砚斋刚开始有可能还不清楚曹雪芹的深意,早期她是边读边批,批前头的时候,还没看到后头,就凭直觉发议论,比如她曾认为小红是“奸邪婢”,读到后面的文字,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错了,才明白原来曹雪芹是要写一个复杂的角色。小红前面的一些作为,似乎“奸邪”,但其实在曹雪芹总体构思里,她最后会与贾芸一起,冒险去救助落难的贾宝玉,是一个有见识,有胆略,敢作敢为的青年女性。脂砚斋弄明白后就对自己前面的批评做了纠正,那么对秦可卿也是一样,开头她可能确实不明白曹雪芹为什么那样描写她的卧室,后来,读到第十三回,她就不仅弄明白了,而且,出于对人物原型的同情宽赦,更为了避免掉进文字狱中,还建议曹雪芹删去了好几“”文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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