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除了几艘大船,再没有其他物事。/p
更没有一道人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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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尽未尽。/p
郡主大人抱着剑鞘,在大悲寺庙外靠着石柱,微阖双眸,像是休息,更像是养神。/p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信,不可不敬。/p
魏灵衫没有选择缩进寺庙,在那位观世音菩萨的佛位下躲雨休息,而是在寺内,听着屋外的雨声,大大小小,最后滴答滴答。/p
易小安的剑气屏障依旧笼罩大悲寺。/p
随着剑气逐渐变弱,变淡,一丝一丝的雨丝落下。/p
魏灵衫并不讨厌雨丝滴砸在面颊的感觉。/p
她很享受地缩成一团,像是一只沉沉睡去的猫咪,双手环抱膝盖,脑袋半靠,忽然听到远方吱呀一声——/p
是推门的声音。/p
而她等这道推门声音,已经等了很久。/p
魏灵衫睁开眼,睡眼朦胧,模糊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站在寺门口,笑着舒展身体,然后张开双臂。/p
“我回来了。”/p
他回来了,身上带着零零散散,尚未散尽的风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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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身上带着零零散散,尚未散尽的风雪。/p
路途跋涉,从大稷山脉外出发,一路西行,西域大雪,直至八尺雪山,即便秋水给他不断灌输元气,也难以化去眉间发梢的雪气。/p
这个玄黑长袍下的身躯主人,心跳已经微弱到了几乎不可听闻,也不可感受的地步。/p
他的眉间风雪甚大,惨白的眉心最中央,是一根手指大小粗细的猩红血窟窿。/p
顾胜城被秋水抱着,一路颠簸,抱到了八尺山山巅。/p
西域此刻早已经乱了阵脚。/p
几位大棋公忙着镇压四处的流言与暴动。/p
秋水登上大殿,看到大长老双膝跪在一具女子尸体面前。/p
那女子眉心同样有一根手指的血窟窿,与顾胜城不同,她的衣袍被狂风撕得寸寸裂开,雪白玉体上下浸染殷红,羊脂面容上,尚且带着一抹惘然。/p
便死了。/p
死得彻彻底底。/p
风白的尸体,不断溢散出那位白虎大圣的宏伟妖力。/p
大君降临人间,来过这里,直接取走了白虎大圣的精魄。/p
那位大君,自古以来,便是无人可以战胜的。/p
所有的妖族,参与这场暴动的大棋公,小棋公,都陷入了无比慌乱的境地。/p
没有人知道,那位大君何时还来重新归来。/p
但他们知道,大君还没有死。/p
这世上还有谁,能杀死大君?/p
没有了。/p
那么大君归来之时,自己生为西域逆臣,又该如何?/p
八尺山上四宫五调,大面调的大棋公已经自刎谢罪。/p
而余下的几位大棋公,在极度的畏惧之中,冷静地商讨对策。/p
那位大君已经来过八尺山。/p
可只是杀了罪魁祸首的风白大圣。/p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场西域内乱,若是那位大君有意追究,想要诛杀一众人等,那么......自己这帮罪臣,早在当初,便已经与风白大圣一同殉葬谢罪了。/p
可并没有。/p
他们甚至生出了更加大胆的念头。/p
大君的确是亘古无敌的。/p
可那位大君,真的还会再回来吗?/p
坐镇在大稷山脉战线的大棋公,亲眼看见了天上无数雷劫的宏伟业力,隔着无数距离,也看见了那根璀璨金色手指。/p
大君想要孤身杀上天顶。/p
有些大棋公,此刻萌生了大不逆的念头。/p
他们希望大君不要再回来了。/p
事实上的确如此。/p
西域的大君,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p
秋水并没有那么多的念头。/p
她一路疯狂掠行,带着顾胜城,一直来到风白大殿的血池之前。/p
血池之上响起“噗通”一声。/p
秋水艰难眯起眼,抱着顾胜城在血池之中下坠,再下坠。/p
顾胜城早已没了力气。/p
血池不接纳死物,若是任他自己砸入血池,那么不能坠底,便生机殆尽,魂飞魄散。/p
秋水抱着他的腰部,感应着玄黑长袍不断吞吸血水,变得沉重而坚韧,在血池里扬起,收敛,变大,最终将两人都笼罩在一起。/p
她的月白色长袍同样浸染血池新鲜,裹粘四肢,无比碍事。/p
秋水闭上眼,轻轻启开顾胜城惨白的双唇,将自己的妖气与元气一同渡了过去。/p
那个本来已经没有心跳的男人,在玄武长袍的裹粘之下,似乎重新获得了一丝烟火气息。/p
他沉闷而微弱得呼吸一声。/p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p
秋水瞳孔缩起。/p
她的舌头传来一阵痛楚,那个男人的牙齿变得尖锐起来,将自己狠狠搂入怀中,肆意夺取,不由挣脱。/p
血池之中一片泥泞。/p
顾胜城背部坠底,他缓缓睁开眸子。/p
与那头玄武展露真身之时一模一样,那双眸子里没有眼白,漆黑得渗人,如永恒黑夜,不加丝毫感情。/p
巨大的玄黑长袍,此刻如墨溢散,伸出獠牙,边角勾搭,构成一个球形,将顾胜城和秋水二人笼罩在内。/p
顾胜城咬破了秋水的嘴唇。/p
一抹血气溢散。/p
正是这抹血气,勾动了他的兽性。/p
于是他更加疯狂的攫取,不容那个女人有丝毫的退避。/p
月白色长袍早已经染红,被他动作粗暴地扯去,漆黑瞳仁里,是女人裸露而出的纤细手腕,雪白肌肤,完美无瑕的肩胛骨,却又柔弱到了骨子里的眼神。/p
一头可怜又可爱的幼嫩羔羊。/p
他闭上渗人的眸子,于是那张清秀的面上,便显得温柔又仁慈。/p
顾胜城亲吻着秋水的眉心鳞片,一遍又一遍。/p
过了许久,他攥紧秋水肩头,露出牙齿,轻轻从面颊一侧咬下,舌尖微微抵住,却并不咬破吹弹可破的肌肤,而是任其摇曳,缓缓挪动到雪白脖颈之处。/p
这才一口咬下。/p
女子如泣如诉的声音。/p
血池里传来微弱的呜咽。/p
咕哝咕哝声音传来,风白的大殿上,血池里有血气溢散,残破的月白长袍边角浮了上来,血池底部,依然有着衣袍撕裂的声音,不断如此,便不断有衣袍浮出池面。/p
没人能够听见,血池最下面的声音。/p
“救救我......”/p
男人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火。/p
“秋水......”/p
“我好渴......”/p
他饮了极多的鲜血。/p
却依然不得满足。/p
他还想要更多。/p
妖族的血池,是大君留下的造化之地,内里藏着几乎无穷无尽的妖族血气。/p
大雪山的山根底下,谁都不知道究竟埋着什么,只知道这无数年来,妖族八尺山的大妖,都要从血池之中攫取造化,而死后妖气回归,亦是重归此地。/p
顾胜城浑身滚烫,他不知不觉竟是撕掉了自己的贴身软甲,除了那一件笼罩自己和秋水二人的巨大黑袍,还留了一根环系在自己脖上的黑绳,他的身上......便再别无他物。/p
血池底下风光旖旎。/p
娇嫩冰凉的女子肌肤,贴在滚烫的男人胸膛上,揉出酥软销魂的音节,勾动欲望,而后焚身。/p
这世上所有的渴,并非都是饮水可以解决。/p
有些饮血。/p
有些则是要饮下欲望。/p
顾胜城觉得自己要死了,而临死之前,他攥紧秋水的双手,将女子按在血池底,饥渴舐舔着秋水的脖颈,却不饮血,而是将自己的欲望,渴望,全部顺延舌尖,一点一点送入秋水血液之中。/p
感同身受。/p
然后一同焚身。/p
秋水嘤咛一声,冰冷身子顿时滚烫起来。/p
若是顾胜城死,她愿一同死。/p
在死之前,她宁愿被火焰焚了身,也要抵死缠绵。/p
像是奋不顾身的扑火飞蛾。/p
扑上了火焰。/p
“轰”得一声,脑海里星火迸发,一片空荡,浑浑噩噩,却又清醒无比。/p
痛苦。快乐。/p
死亡。重生。/p
当所有的愉悦都散去,尘埃落尽,漫天星辰坠落。/p
软弱无力的女子,缓缓揭去自己眉心的那片鳞,然后手指颤抖,贴在了男人眉心。/p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p
顾胜城的眉心,那个血色窟窿,便不再溢散血气。/p
那枚玄武鳞片,无比熨帖,恰好止住了血口。/p
顾胜城搂着秋水,沉沉睡去。/p
外面动乱不已。/p
玄武大袍鼓荡,覆在两人身体,将一切声响都摒除在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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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八尺山的风雪很大。/p
当动乱被几位大棋公平定之后,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等着那位大君的回归。/p
一日。/p
两日。/p
西域的风雪没有停下。/p
那位大君也没有回来。/p
直到披着玄武大圣黑色重炮的男人,恹恹出现在了仙吕宫大殿,挥手驱散了山巅上数十年都未断绝过的大风大雪。/p
顾胜城头发湿漉,他怀中抱着一个蜷缩安眠的绝美女人,那女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在怀中,眉心的猩红痂印,在雪白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眼。/p
风从白虎。/p
白虎已死。/p
风便只能从他。/p
风雪停滞,随他心意狂舞,八尺山诸位大棋公俯首称臣,不敢妄动。/p
顾胜城声音沙哑,道:“别等了。”/p
顾胜城的境界,升到了一种玄妙无比的地步。/p
他望着苍穹,疲倦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p
依然没有人抬头。/p
顾胜城站在八尺山上,他轻声说道:“大君立在殿内的命牌碎了。”/p
死寂。/p
风停了。/p
雪也停了。/p
无数轮回,大君的命牌一直在殿内供奉,外力无法摧毁,岁月无法侵蚀。/p
今日碎了。/p
所有人这才相信。/p
那位大君,真的不会再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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