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冥界主宰 > 《冥界主宰》征文资料冷杉与鹰2(不必看)
    “陛下,我不是说过了吗?”

    安德罗斯没有回答,叫来了侍卫队长。

    “你和埃克劳斯的儿子洛克一起去他说的地方,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侍卫队长行礼之后出去了,洛克跟在后面。安德罗斯对萨米娜什么也没说,就往内室走去。萨米娜低垂着头,抓着衣角。过了好久,她才发出低沉的叹息。那不是安心的叹息。

    萨米娜无法安心。因为洛克的话从头到尾都是撒谎。

    洛克根本不可能出入妓院。尽管萨米娜八年没见过洛克,但是这点她很清楚。今天洛克也没有理会萨米娜,自始至终没有和她目光对视。他没有变。从那天之后,从萨米娜践踏了他的平静生活之后,他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洛克进来之前,萨米娜的心里还怀着渺茫的期待,毕竟八年过去了,憎恨说不定也变淡了。她把曾经亲切和善的弟弟变成那个样子,却希望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只是让时间解决问题。如果要找什么借口,那只能说弟弟也不理解她的心。只要洛克稍微了解萨米娜的心情,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说出结婚生子的事情。

    洛克为什么要说谎?萨米娜在心里慢慢琢磨。他肯定是另有隐情。那会是什么呢?守门将说了,洛克也承认了,前天夜里他的确带着女人出了城门。那个女人是谁?让洛克冒着生命危险隐瞒真相的女人,会是不能玷污名声的良家妇女吗?还是不能被发现的罪人?或者是洛克最近爱上的女人?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偏偏赶在警戒森严的昨夜出城,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要欺骗守门将,为了顺利通过城门,又必须亮出王后弟弟的身份。他宁愿遭到怀疑。如果不是守门士兵秘密告状,洛克可能就那么逃跑了。不,他回到王城,被带到王宫,还说了谎。他的谎话说得那么镇静,安德罗斯上当了。如果这个人不是洛克,如果他不是萨米娜了如指掌的弟弟,萨米娜也会上当。

    突然间,萨米娜想起很久以前洛克说过的谎话。那是萨米娜十几岁的时候,她喜欢上了偷大伯母的饰物,于是趁着家里举行宴会房间没人时偷偷进去,拿着什么东西出来,埋在自己住处地板下的泥土里。大伯母毒打无辜的侍女,威胁她们说,如果发现就砍断她们的手指。大伯母怎么也没想到是萨米娜干的好事,因为她只要跟父亲撒娇,哪怕是宝石也不难得到。这种事持续了几年,萨米娜始终都没有被发现。不,她以为是这样。直到她在亲戚家住了几天之后回来,看到工人们进入她住过的配楼,准备推倒她的房子。

    这是怎么回事?萨米娜害怕了,不敢叫母亲,就问侍女。侍女们告诉她,大夫人说房间里有老鼠,拆掉重建。工人们已经拿着铁镐,开始拆除墙壁了。这样下去,藏在地板下面的饰物迟早会被发现。萨米娜脸色铁青,不知所措。这时,洛克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跑进配楼。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尖叫声,工人们吵吵嚷嚷地跑出来了。洛克的胳膊被铁镐刺伤了。紧接着,有人抱出了脸色苍白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父亲惊讶地赶来,工程中断了。疼爱有加的小儿子受伤了,父亲对大伯母大发雷霆。房子既没有推倒,也没有修缮,连续几天停工,萨米娜连夜拿出饰物,扔进湖里。

    这一切都是偶然吗?她很好奇,却又只能埋在心底。如果自己草率地问了,那就等于亲口承认自己偷了东西。直到几年后她才知道真相。长大之后的姐弟俩并排坐在床边,提到湖里的宝石,洛克说,那是鞭子的代价。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姐姐从来没对他好过,他却为了姐姐故意被铁镐戳伤。那不可能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公正。他猜到可能是萨米娜偷了饰物,却又觉得萨米娜这样做情有可原,于是决定阻止不恰当的结果发生,心甘情愿地作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决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走出回忆的萨米娜浑身发抖。预感好像都对了,她感到无比不安。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家族,或者为他们已经支离破碎的旧情分。

    那个女人会不会真的是艾瑞缇娜?起先,她以为是风声。缇娜翻了个身,摸了摸怀里的孩子,想继续睡觉。芦苇丛又蠕动起来,吐出了人。一、二、三……大约有十个男人。

    孩子哭了。

    缇娜站起身来,扶起孩子,轻轻拍打。孩子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剧烈了。难道是睡觉受了惊吓?缇娜又累又饿,只顾安慰哭泣的孩子,没能听到动静。她正要给孩子喂奶,背后的男人开口了:

    “终于找到了。”

    缇娜转过头来,看见了熟悉的面孔。里博拉将军。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缇娜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当时站在王后身边。站在王后身边的人都毫无例外地对缇娜虎视眈眈。尤其是里博拉将军,他的目光酷似野兽,现在也是如此。缇娜像小兽似的呆住了。

    “别动,对,就这样。”

    里博拉做了个手势,两个男人从前面冲过来,拦在前面。其他人在芦苇丛里放哨。三个男人足以对付一个怀抱小孩的女人,而且里博拉有所恐惧。他看了看破碎的天棚。太阳还没有落山,至少有三个小时很安全。

    “我们省略烦琐的过程好吗?老老实实跟我走就行了。”

    “什……什么意思……”

    “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跟我走吧。”

    安全的地方?这几个字眼萦绕在疲惫的缇娜的耳边。里博拉是王后的心腹,也是国王的大臣,他会不会想把自己带回王宫?难道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了?她稀里糊涂的想象被里博拉接下来的话粉碎了。

    “先把王子交给我吧?”

    “不行。”

    缇娜紧紧抱住孩子,缓缓地站起身来。本能唤醒了她。也许自己是遇到野兽的小动物,但是怀里还有更柔弱的存在。除了她,谁都无法保护这个孩子。

    “我抱着走吧。”

    “不要这样,交给我。”

    “不行。”

    缇娜表现得很坚决,里博拉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我们吃了很多苦头,终于找到这儿,不过也有好处。既然被发现了,你就无路可逃,哪怕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帮忙。”

    “你打算怎么对待孩子?”

    里博拉迟疑片刻。然而就在片刻之间,缇娜什么都明白了。她双腿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她不可能战胜三个男人,也不可能逃跑,肯定要死在这里了。不管她怎样挣扎,也不可能保护孩子超过十分钟。她死后,孩子会怎么样?只要想到这里,她的喉咙就哽咽了。只要能保护孩子的安全,只要能信得过,她怎么样都无所谓,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看到缇娜颤抖着流泪的样子,里博拉突然想起缇娜生下孩子,荣获赐名的宴会。那天的胜利者是缇娜,王后是败者,然而缇娜却不像是在品尝胜利喜悦的样子。她那么漂亮,打扮得那么华丽,承受着国王的万千宠爱,怀抱着继承王位的王子,然而缇娜却充满了恐惧。里博拉觉得奇怪,即使身份卑微,面对突如其来的地位和强有力的援军,也很容易气势嚣张。何况是这种情况,身份卑贱的舞女应该也不会想到需要保持谦虚。

    现在,里博拉明白了,这是本能。据说长期凭借身体工作的人具有发达的本能,修行的僧人、铁匠、石匠、乐师、戏子、军人是这样,舞女也是这样。这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无法了解的世界。别人若无其事地喝酒,里面并没有毒,他们却能感觉到有人怀着恶意倒酒。缇娜无知,未能为自己的感情命名,但是当时她就料到会有今天。

    明明知道,却还是无法躲避。

    “那就跟我来吧,如果你想逃跑……”

    反正是要杀死她,无须再附加什么条件。里博拉想了想,说道:

    “孩子会死得很惨。”

    里博拉看了看缇娜的脸色,确信她绝对不会逃跑。王后并没有下达活捉的命令。只要把她们杀死,再让自己确认就行了。

    砍掉脑袋带给王后确认是最好的方法,然而带着死人的头颅回宫太冒险。要是被发现,恐怕难逃凌迟之刑。于是王后下令,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掩埋尸体,自己会派人去看。选在什么地方都没关系。换句话说,就算是磨坊也没有问题。

    里博拉没有在那里杀死缇娜和孩子,并不是出于同情。他另有恐惧。这种恐惧对寻找缇娜有所帮助,但是在这之后,他就不想继续碰触了。他不想在芦苇丛里流血。他想把她们带到偏僻的地方,保证在不流血的情况下杀死她们。

    两名士兵走在前面,缇娜跟随其后,里博拉走在最后面。别的士兵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一边观察情况一边走路。芦苇很高,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天色阴沉,晚上可能要下雨。缇娜默默无语。她可以哀求对方饶过自己,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踉踉跄跄地走着,像个活死人。难道是因为绝望所以反而更平静?刚才她甚至还把**塞进孩子嘴里。里博拉心想,这样下去要是摔倒了,孩子会受伤。转念再想,我在想什么呀。他笑了笑。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落到我手里,算你命好。”

    “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落入别的家伙手中,你会更狼狈。”

    缇娜有气无力地回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

    “看来你不相信啊。”

    “不是,我觉得应该是真话。谢谢。”

    不一会儿,缇娜轻轻哼起歌来,曲调柔和,像是催眠曲。

    “这个时候还能唱歌。”

    “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才唱歌。”

    “什么意思?”

    “只有今天了,孩子以后再也听不到妈妈唱歌了。”

    里博拉没有回答,闭上了嘴巴。伴着低沉的歌声,奇妙的队伍穿过了芦苇丛。里博拉的心理发生了变化。真奇怪。听着缇娜的哼唱,他的欲望竟然愈加高涨。起先他不以为然,不料越来越严重,到达拴马的地方,里博拉已经感觉头晕了。

    刚才面对缇娜的满头黑发还毫无感觉,现在却想把头埋在里面闻闻头发的味道,想要抚摸她弄得斑斑驳驳的白皙的脖子,拥抱她纤细的腰肢。在此之前,缇娜的美丽对于里博拉来说只是用来寻人的特征。国王的女人,当然个个都美丽。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和自己无关。然而此时此刻,曾经是国王女人的柔软尤物就在自己的力量操纵之下。她的催眠曲像是在哀悼即将死去的自己。温柔而悲伤的旋律营造出奇妙的诱惑。他不知道是要确定自己的力量,还是想要尝试冒险,或者是对自己的安慰,也许是所有这些的结合。妈妈能为宝贝的人生做什么?

    我会爱抚你,给你甘甜的乳汁。

    我会亲吻你,给你温柔的抚摸。

    我会给你唱歌,伴随你的一生……士兵们解开缰绳,里博拉让缇娜坐在自己身后,命令士兵们先回城报告。士兵们有些意外,还是遵从他的命令离开了。里博拉不想让士兵们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万一被萨米娜知道,自己难免会落入尴尬境地。

    他们骑马走进一片杂树林。这里适合做他想做的事情,也适合杀人。他找了块空地停住,下了马,然后抽出鞭子,握在手里。缇娜背靠大树。眼泪已经干了,眼角红肿,脸颊和下巴都留着白花花的泪痕。

    “脱衣服。”

    缇娜盯着里博拉,似乎在考虑是怎么回事。也许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里博拉正要再次催促,缇娜的手已经绕到脖子后面,解开了衣带。内衣落到地上了。缇娜赤裸裸地抱着孩子,问道:

    “你还要杀死我们吗?”

    里博拉的眉毛蠕动了几下。缇娜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有两件事求您。第一,不要让孩子看到。”

    里博拉点了点头,缇娜接着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先听我说几句话。哪怕你觉得荒唐,也请你不要打断,先听我说完再作决定。你可以拒绝,只要听我说完就行了。然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什么话?简单说吧。”

    尽管里博拉对她的话毫无兴趣,但是假装听听也不算什么难事,肯定是求自己饶她不死,只要不听就行了。希望她说得短点儿。第一句话便超出了里博拉的想象。

    “如果你今天杀死我们,你也必死无疑。”夜幕从芦苇丛里升起,朝着四周扩散,然后慢慢地升到上空。蜷缩的后背伸展开来,脖子也挺直了。影子站起来,像是要变成野兽。那个东西终于变成人形,死死地盯着芦苇丛里面,然后放弃芦苇丛,扑向另外的方向。

    深蓝色的阴影覆盖了天空,雨断断续续,没有光。影子出现在树林开始的地方,发出了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会死的。不需要任何证据,不需要任何人揭发,将军您注定要成为罪犯。”

    “太惊人了。你昨天晚上看星星,上面这么写了吗?”

    缇娜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结果只能是这样。陛下怀疑王后娘娘,王后娘娘也知道,所以必须这样。从现在开始,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说。”

    里博拉低声冷笑。虽然这个女人也在宫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终究还是个出身卑贱的无知女子,现在却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自己这位将军。缇娜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的声音颤抖,但是每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在剧团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有一天,钱袋子丢了,那里装着当天赚的钱。怎么找也找不到,剧团负责人突然说是戏子偷了,将她拖出去毒打。没有任何证据。后来有人说,钱丢了,不能没有犯人。否则人们会看不起剧团负责人,以后还会有人偷钱。”

    “那又怎么样?”

    “王子失踪了,不能没有犯人。不管有没有证据,不管是谁,总要找个犯人。”

    “啊,是吗?那就随便抓个人当犯人?偏偏这个人就是我?你说得很有道理。谢谢你为我担心。说完了吗?”

    缇娜摇了摇头。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发挥出了怎样的超能力。必须说服这个人,王后的心腹,从开始就为杀死她们母子而穷追不舍的男人。即使不可能,也只有这条路了,如果想救孩子的话。

    “没有。当时戏子被当做犯人,也有原因。”

    里博拉不耐烦地问道:

    “不是说没有证据吗?”

    “没有。只因为她是因为受欢迎就我行我素的杂技师的妹妹。剧团负责人通过毒打戏子达到警告杂技师的目的。不管有没有证据,我想惩罚谁就惩罚谁。如果你敢继续这样狂傲,下面挨打的人就是你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最希望我们消失的人就是王后娘娘。陛下当然也很清楚。但是他又不能无缘无故惩罚王后,那他就会惩罚王后娘娘身边的某个人,借以警告王后。王后娘娘当然也明白,她必须交出某个人。你正是真正做过这件事的人,王后娘娘最先除掉的人就是你。只要除掉你,所有的证据都消失了。”

    里博拉做出哭笑不得的样子。

    “别再胡说八道了。”

    “你相信王后娘娘吗?你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王后娘娘都会竭力保护你吗?如果她这么珍惜你,那就不会派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你,越说越……”

    里博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能不疑惑。缇娜的声音更加有力。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报恩?都这个样子了,还想报恩?你觉得你能说服我吗?”

    “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而且我是舞女。你觉得让舞女脱衣服算什么大事吗?”

    缇娜脸上浮现出隐隐的微笑。里博拉说:

    “你想得不错。但是,如果我放过你,某一天你却突然出现在宫里,把今天的事情和盘托出,那怎么办?只有死人才能安静。”

    “我没有回宫的打算。”

    “什么?”

    “孩子有危险。如果我在宫里,王后娘娘怎么会善罢甘休,迟早要除掉孩子和我,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很笨,但我是母亲。所有的母亲都会本能地意识到子女的危险。”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别的国家。如果你为我确定去处,我就去那儿,然后以假名字给你写信。你随时可以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如果你藏起来了,不给我写信怎么办?”

    “不会的,给你写信,我也有好处。”

    “你有什么好处?”

    “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人帮忙,还要养育孩子。如果没有你,谁还能帮我?”

    听起来还不错,把她藏到遥远的国家,供她吃喝,偶尔去找她,和她一起生活,这没什么不好。正好里博拉也觉得和她缠绵一次就杀死了有点儿可惜,就更觉得缇娜的提议很有道理。

    “放过我们吧。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王后娘娘当成替罪羊。如果你杀死我和孩子,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活过来了。”

    缇娜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里博拉心意已决。他走到缇娜身边。

    “好的。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承诺的证据吧。”

    缇娜转过身,像是要把孩子放在背后。她摸到了襁褓上面用布包裹的短刀。正要把刀握在手里,她突然发现了地上的影子。那不是树荫,也不是乌云,而是黑夜。应该还没到落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天空。乌云上面有个黑色的边缘在移动。还没等缇娜说话,那个东西已经扑向里博拉的后背了。

    下雨了。

    缇娜颤抖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沾满了鲜血,襁褓也是如此。粘稠的献血混合着雨水,沿着臂肘涔涔流淌。她以为这是幻觉,然而热乎乎的温度唤醒了她,缇娜望着眼前。她看到了矗立如山的黑影和犹如火焰般的嘴巴。那嘴张的很大,就像敞开的地狱之门。如果是人,应该是胸前的位置。

    她真的想闭上眼睛,屈服于恐惧,索性昏迷不醒。她不想感觉最后的瞬间。襁褓里的孩子却在弹动。如果放弃自己,也就等于放弃了孩子的生命。这不是她的血,也不是孩子的血。左手被砍断的里博拉倒在潮湿的草丛里,一动也不动。他死了吗?

    她想起年老的女人们吓唬哭泣的孩子时提到的东西—恶鬼。它们住在泥土里,如果没有人召唤,轻易不会出来。只要出来了,它们就会大肆吃人。人和恶鬼之间无法交流,哀求也没有用。脑袋和四肢就像是是人的影子,却又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喷火的嘴巴。嘴巴不是像人那样长在脸上,可能在身体的任何部位,可能在腿部或者脚背,肩膀或者脊背,也可能在胸前。眼前的东西和那些女人们说的绝无二致,那些老人见过恶鬼吗?

    缇娜突然想到,会不会少有人见过恶鬼然后活了下来,于是描绘出恶鬼的样子?

    “救……救命”

    缇娜想要后退。当他挪动脚步的瞬间,恶鬼也动了。缇娜大惊,赶紧停下来,恶鬼也更着停下来。她调整呼吸,定眼看去,这才发现恶鬼凑近的距离就是她后退的距离。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想要干什么?”

    恶鬼抬起了胳膊。缇娜吓得浑身僵硬。她条件反射般转过身,试图藏起了孩子。恶鬼的胳膊像是在靠近,却又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缇娜意识到恶鬼的胳膊指着什么。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自己的下巴,砍了刻在上臂的玫瑰纹身,她赤身裸体,纹身自然露了出来。她转过身,纹身暴露在恶鬼面前。

    那是阿加斯的约定。

    有个像是来自深渊的声音说道。缇娜没想到恶鬼也会发出声音,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听过恶鬼的声音。甚至恶鬼咒术师也相信无法与恶鬼们交流,却不知道恶鬼只是不回答而已。如果恶鬼没有智慧,那又怎能遵守承诺,不去杀害拥有阿加斯标志的人呢?

    玫瑰文身开始于小时候奶奶刻在她身上的小小花瓣。看到其他女人的文身,缇娜便缠着奶奶不放了。于是奶奶也给她刻了花瓣。成年以后,那片花瓣长成了玫瑰藤的形状。后来进入王室,安德罗斯也说刻得很好,没有要求她除掉文身。她从未想过这个文身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缇娜又低头看了看文身。这时,她眼前发亮,突然看到了奇怪的现象,曾经看过无数次的文身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她还是初次看到。那是巧妙地隐藏在玫瑰藤里,隐藏在花瓣里的蠕动的小蜈蚣。

    阿加斯王说过,不要伤害你。你和你怀里的孩子是我的猎物,要是喝不到你们的血,我就不能回归地底。我不能杀死你们,也不能放过你们。所以把它给我吧。

    “什么?”

    给我蜈蚣。

    即使想给,缇娜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现在看来,好像只要把蜈蚣给恶鬼,恶鬼就会退却,她的心里升起了希望。缇娜又低头看了看文身,然后问道:

    “只要把这个……给你,你就放过我和孩子吗?”

    蜈蚣的力量可以粉碎呼唤我的人的命令。那么我不用杀死你们,就能回到地里。

    缇娜在心里回忆着老奶奶们讲过的关于恶鬼的种种故事。直到想起恶鬼绝对不会说谎,她才下定决心。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怎么给呢?缇娜在襁褓上面摸索着抽出短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不禁浑身发抖。缇娜看了看孩子的脸,把嘴唇咬得鲜血直流,终于鼓起了勇气。

    缇娜坐在地上,把孩子放到膝盖上面,割下了刻有蜈蚣图案的皮肤。

    夜幕刚刚降临,天上便下起了暴雨,风也更加猛烈了。天色早已变得暗淡,现在已经入夜,田野里、树林里都没有人迹。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人策马穿过雨幕。他是洛克。

    老朋友安多拉配合得很好。他自然而然地挎着胳膊,说洛克经常来这里,不仅叫来侍女做证,还拿出了金币:“我们做生意的人,什么都可以卖。”侍卫队长露出轻蔑的表情,还是回宫去了。安多拉很会察言观色。洛克要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洛克一个包袱。等到走远之后打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套女人的衣服和内衣。即使有钱,男人买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父亲强迫他结交来自优秀家庭的朋友们,然而可笑的是这些朋友对他都没什么帮助,反倒是他偷偷结交的贫穷朋友屡屡保护过洛克,就像今天这样。不过那也许是因为洛克总是偏离父亲引导的路,就像今天这样。现在离开埃弗林,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不过,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留恋。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这里只有背叛的痛苦。

    虽然很晚了,但洛克还是准备了食物。他知道缇娜已经饿了很长时间,于是买了柔软的面包、奶酪、香蕉和枣椰,还有袋装的羊奶。不能烧火,自然无法准备热的食物。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前,只能坚持了。穿过芦苇丛,看到磨坊了,他想起安多拉准备好的衣服,忍不住笑了。那些衣服肯定很适合缇娜。

    磨坊里没有人影。

    洛克立刻跑出来查看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难道是缇娜自己离开了?因为不相信他?他又回到磨坊,仔细看了看地面,看到了泥土的痕迹。泥土已经干涸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恍然大悟。如果是穿过芦苇丛而来,鞋上肯定沾满泥土。从地上泥土的量来看,肯定来了好几个人。有的从前门进来,有的从后门进来,但是没有血迹。去哪儿了?现在还活着吗?想到这里,洛克感觉非常难受,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同时,他又为自己的迟到而愤怒。如果缇娜和吉恩就这么死了,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眼前出现了许多人在芦苇丛中踏出的路。洛克确定了他们的方向,牵来了马。雨更大了,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得无影无踪。骑了一夜的马,全身都湿透了。

    洛克确信带走缇娜的肯定不是偶然发现她的附近居民。那个地方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出现团团包围的脚印。如果是萨米娜王后的手下,应该不会选择王宫方向。如果他们已经杀害了缇娜母子,应该会埋在某个地方,那么他现在就等于白白辛苦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停下来。他漫无目的地奔走在广阔的原野,直到午夜。

    雨终于小了,洛克停下来。无情的雨声消失了,乱糟糟的思绪也豁然开朗。好久没有平静地思考问题了。洛克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思绪。缇娜很可能已经死了,也不可能找到尸体。要是她还活着,那会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洛克突然想到了某个地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应该是因为他相信缇娜肯定被抓走了,不过还是应该先去那里看看。

    有了目的地,也就不觉得路途遥远了。他看到了白色的石头。一、二、三……第八块,两块石头巧妙重叠,下面是狭窄的通道,弯腰才能爬进去。洛克没有这样做。他没有趴下身体,而是平躺着从头部开始进入通道。上身通过洞口,他坐起来,再把下身拉进洞口。腿跟着进来以后,他站起身,彻底进入了通道。

    这里之所以成为秘密场所,正是因为想要进入的人们大多会爬进来,然而距离对面的墙壁太近,站不起来。只有像这样躺着进入,才能站起来。站起来以后可以看到里面空间很宽敞。

    洛克站起身,仔细听了片刻,找到火刀囊,点燃了装在油囊里的树藤。然后他抬起树藤,放到自己面前。

    “缇娜?”

    角落里传来了声音。走过去一看,缇娜伸开双腿,背靠着洞窟壁。看到缇娜面孔的瞬间,洛克放心地舒了口长气。他真想跪在守护缇娜的女神面前磕头。不,如果可以,他愿意献上一头羊。洛克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艾尼尔,谢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缇娜没有回答。洛克觉得奇怪,把火光凑到跟前。缇娜有气无力地坐着,仔细一看,她的状态不大正常。虽然强忍着给孩子喂奶,但是神情恍惚,几乎要昏厥的样子。这时,他注意到缇娜胳膊上沾满血迹,脊背直冒冷汗。

    “怎么回事?”

    洛克想快点儿到缇娜身边,就用手撑着地面,却摸到了湿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凝结在地上的血珠。缇娜用襁褓包扎了伤口,一只手大概无法用力。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流了多少血。

    “怎么搞的?缇娜?没事吧?你醒醒啊!”

    缇娜看着洛克,神情茫然,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洛克摸了摸她的额头,流着冷汗,下巴瑟瑟发抖,好像是休克了。洛克接过孩子放下来,再帮缇娜包紧伤口,拉着她的胳膊向上提。血流还是没有停止,洛克按了按锁骨上方的止血点。不一会儿,血好像止住了。

    洛克扶着缇娜的后背,慢慢地让她躺下。要是有什么东西铺在地上阻挡寒气就好了,然而洛克的斗篷已经被雨淋湿,根本派不上用场。缇娜的衣服也湿漉漉的。他突然想起安多拉帮忙准备的衣服,于是解开包袱。来的时候洛克把包袱紧贴在胸前,最里面的衣服没有淋湿。他用短刀割开缇娜身上的衣服,帮她脱下来。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不碰她的伤口。然后他用干燥的衣服帮她盖住身体。很遗憾,没有别的办法帮她温暖身体。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缇娜伸出手,喃喃自语道:

    “我的孩子……”

    躺在地上的吉恩翻了个身,钻进母亲的怀里。缇娜用手抱住吉恩。孩子的身体很温暖,似乎对缇娜有所帮助。想到这里,洛克有了更好的主意。

    “虽然有点儿不方便,但是请你忍一忍。”

    洛克脱掉湿外衣,抱住缇娜和吉恩。果然有效果,缇娜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这样紧紧拥抱,三个人就像是患难与共的一家人。躺在两个人中间的吉恩动来动去,那种感觉无比温馨。不一会儿,缇娜拂了拂自己的头发。女人开始在意外貌,就代表她没事了。

    “缇娜,你醒过来了?”

    缇娜没有回答,嘴角泛起了微笑。洛克也笑了。

    “我很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要休息,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舒服了。”

    缇娜点了点头,洛克用手摸着缇娜的眼皮,让她闭上眼睛,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过了一会儿,缇娜自言自语:

    “短刀派上用场了……”

    洛克没有回答。缇娜睡着了,洛克来到洞外,找来了木头。他用短刀削去湿皮,用树藤的火点燃了小小的篝火。他在旁边展开衣服,把衣服烘干,然后躺在缇娜和吉恩身边。为了不让吉恩爬到火旁,洛克抱起他,哄了一会儿,往事掠过脑海。

    洛克也曾有过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妻子是木匠之女,儿子一岁。他想学木工,就在工房附近转来转去,认识了妻子。妻子从削木材开始教他。初次尝试的椅子完工之时,洛克向妻子表达了想和她生活的愿望,妻子很开心。妻子的父母过世多年,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妻子以前住在父亲留给弟子的木工房,尽管她很有才华,那位弟子却只让她做粗活,并不教她手艺。他担心师傅的女儿独立出来,肯定会夺走工房的声名。洛克在结婚之前正式找到了那个人。那人面露喜色,让他快点儿带走妻子。那个人猜对了,洛克帮他解决了**烦。结婚之后,妻子也只做了家里用的桌子和椅子之类。洛克制作的歪歪扭扭的椅子也摆在中间。不久,房间里多了婴儿床。那是妻子最后的作品。孩子出生后,妻子连使用雕刻刀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是八年前的事了。现在,妻子和儿子都不在洛克身边,他的身边只有缇娜和吉恩。火光摇曳。吉恩要吃奶,缇娜立刻醒来,躺着给他喂奶。她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孩子的女人。望着这个场景,洛克暗自下定了决心,要保护这两个人,不让他们再遭遇危险。

    向日葵随风摇曳。

    日落时分,西斜的太阳在原野上洒下平静的光芒。此时此刻,一切都是橘黄色。向日葵的样子像是许多头戴王冠的女人在跳舞。秋日的麦田在旁边缓缓荡漾。

    洛克走在麦田中间的小路上,边走边不停地说:

    “如果这样的话,哪匹马都不可能不跑。但是要小心,想做到这点很难,这个时候最容易从马背上坠落。我们必须小心,防止这一刻的到来。只有这样,等到马匹爆发,也就是全力飞驰之时,才能帮助它,和它融为一体,这样你才不会掉下来。以后你先用傻大粗做个试验吧。傻大粗是不是老驴?那倒是,不过驴也有四条腿。这种方法对所有四条腿的动物都行得通。因为是老驴,即使掉下来也不会受伤。你不会害怕摔下来吧?嗯,我的儿子,不可能害怕的。”

    洛克紧紧抓住在肩膀上扑腾乱动的小脚。不知道这个只坐过木马的小男孩是否听懂了洛克的话,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不一会儿,他看的目标就到眼前了。缇娜出现在麦田里。

    “你们回来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洛克耸了耸肩膀,抓住孩子的腰,将他高高托起。孩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我只是趁着有空的时候,把能教给他的东西跟他说说。”

    “听起来好像是骑马的方法?”

    “你说对了。只有骑马,我总是超过几个哥哥。我在家里学过的东西没什么用处,只有这样,直到现在我仍然很有信心。”

    “可是洛克,吉恩只有三岁半啊。对于三岁半的孩子来说,你做的木马就足够了。”

    “是的。你看过这小家伙乘木马的样子吗?同龄孩子里面没有谁玩得像他那么好。吉恩简直就是神话中的木马骑手。”

    缇娜笑出声来。洛克没有笑,说道:

    “过段日子你再看,凡是四条腿的东西,从牛、羊到猪,他肯定都要骑。”

    “不用骑鸡吗?因为两条腿?”

    “鸡?对于未来的骑手来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从今往后,不要再对吉恩说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话。”

    “我记住了。”

    三个人沿着麦田间的小路到了家。洛克把吉恩放在木马上面,递给缇娜两只用绳子拴住的小鸟,然后去了马厩。马厩里有一头老驴和两匹马,只是普通的马。他们没钱买更好的马,不过洛克对这几匹马也疼爱有加。每天下午从外面回来,他都会割青草给它们。他坚信,这样喂养几年之后,马会跑得更快,长得更健壮。缇娜不相信普通的马吃了青草就能变成骏马,但是她也不想妨碍丈夫的爱好。

    是的。洛克是她的丈夫。在向日葵的故乡,他们是才华横溢的斯文丈夫和年轻羞涩的妻子。他们耕种麦田、葡萄园,还有小片西瓜地。麦子除了留作粮食,剩下的换生活必需品,葡萄全部卖掉。西瓜全部做成西瓜干,从年初吃到年底,也分给邻居们。

    人们都以为洛克在别的国家做木匠赚钱买了地。洛克比村里的官员读书更多,只是深藏不露。缇娜也是这样,即使有跳舞的场合,她也总是千方百计地拒绝。她总是穿着像麻袋似的宽松衣服。尽管如此,她的美丽也是远近闻名的,而且人们都知道她的厨艺不怎么样。

    洛克亲手盖起了房子。邻居们看了大为惊叹,从那之后就称他为“手艺高超的男人”。他们家附近生长着向日葵和虞美人,后院住着许多只小猫。吉恩总想抓住它们。当小小的追踪者悄悄靠近的时候,那些猫只是打哈欠,然而只要到达触手可及的地方,它们立刻躲开了。对方穷追不舍,它们只好逃到屋顶。吉恩气得直哭,缇娜跑过来,举起孩子转上几圈,他很快就会破涕为笑。这个孩子自尊心很强,有时也会哽咽着嚷嚷:

    “坏猫!”

    “就是,太坏了。这样好吧?猫就是敌国。你和它们战争,现在休战,你们要进行谈判,谈判场所选在窗边,你在窗户里面,猫在窗外,爸爸在那里插上休战旗。谈判的零食就选好吃的鸡肉,怎么样?”

    “你跟孩子讲这么复杂的事,他能听懂吗?”

    洛克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拉着吉恩去了窗边,让他坐下,竖起用手绢做成的旗子,然后拿了块鸡肉扔到窗外。那些猫悄悄地围过来,争吃鸡肉。吉恩咯咯笑了。洛克说:

    “看来它们没选出谈判代表。我们再等会儿吧。”

    三年的时光静静地流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起先他们小心翼翼,现在都觉得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为了不引起怀疑,洛克每年赶在父亲忌日悄悄地返回埃弗林。每次从家里回来,他都带回很多传闻。王后还没有生儿育女;国王又娶了两名后宫,还是没有成果;王的顾问安塔伦第七次成为侍卫,等等。两个人声称找到了失踪的王子,最后都被砍头。国王神经兮兮,生了五个儿子的国王堂弟常常带着孩子们出入王宫。

    当然也有缇娜感兴趣的事。里博拉将军当时并没有死在雨中,他失去了左前臂,仍然侍奉在王后身边。恶鬼为什么没有杀他?洛克说,因为恶鬼最先杀死目标物。

    “他没有完成任务,王后娘娘怎么没有惩罚他呢?”

    “也不算是失败。不管怎么样,你和吉恩的确消失了,不是吗?”

    “这么说,他活着就代表我们安全了?”

    洛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我发现你还是很聪明的。”

    缇娜莞尔一笑。洛克说得没错,缇娜是贱民出身,只学过舞蹈,但是她深谙人际关系,也能想出些好计谋。洛克觉得如果让她学习,应该会小有成就,于是就想教她,可是缇娜很快就厌倦了那些与日常生活相去甚远的学问。既然她不喜欢,那就没有必要强迫了,洛克索性放弃。即使不识字,在洛克心中,缇娜也是个完美的女人。

    即便如此,如果缇娜告诉洛克自己被里博拉抓住时说过的话,洛克也会大为震惊。那天的事情,缇娜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被里博拉带走时哼唱的小曲是舞女中间具有诱惑力的曲调,这点她也没有说过。

    今年又到了回埃弗林的时候。夏天过去,到了十月,也就到了埃克劳斯的忌日。现在即使洛克要回埃弗林,缇娜也不那么紧张了。相比第一年,她连续十七天紧闭房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算是巨大的变化了。洛克说要给她买件礼物,缇娜笑着说想要黄色的绸缎。洛克也笑着回答:

    “订货之后恐怕要等半个月。”

    “你撕坏了我的裙子,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买条新的。”

    “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第二天,洛克就出发了。像往年一样,他把自己的短刀留给了缇娜。自从在磨坊里相约之后,每当他们分开的时候,洛克都要这样,像是某种仪式。当时这把短刀未能除掉里博拉,后来洛克就在刀刃上涂了毒药。不过从那之后,缇娜再也没有用过刀。吉恩长大了,他们担心孩子会碰到刀,索性藏在高处的隔板上。尽管这样,他们还是无法彻底摆脱往事的阴影,于是保留了这个仪式。

    到家以后,洛克首先去见大哥。这是忌日的前夜,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回来了,除了萨米娜王后。王后将在当天早晨出门,傍晚回宫。每年只有这么一次,萨米娜却不能在娘家悠然自得地住上几天,可见她在宫里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多名后宫都出自名门。虽然她名义上是王后,但是只要有哪位后宫生了孩子,她的地位就会在一夜之间飞走。据说忧愁夺走了她昔日的美丽。

    “这回你又去哪儿逍遥了?”

    “我去了北方,沿着内米河往上走,我看到了‘龙牙瀑布’,还和附近的居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

    “应该很好看吧,什么时候我也要去看看。”

    洛克相信海洛迪恩不可能去,只是笑了笑。对于大哥来说,国外的风景只不过是地图上的点。仅仅是维持和拓展家族势力和财富,就已经够他忙了。不仅海洛迪恩,别的兄弟们也是这样。如果兄弟当中有人不是这样,洛克恐怕很难保守秘密。洛克故意留了胡子,晒黑了脸,兄弟们也没有人怀疑。洛克沉浸于神不知鬼不觉的满足感之中。正在这时,海洛迪恩突然说道:

    “你是不是也该结束国外生活,回来帮助哥哥们了?”

    洛克惊慌失措,条件反射似的说道:

    “哥哥们都在,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啊?”

    “虽然你是最小的弟弟,可现在也三十多岁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了。一辈子碌碌无为,死后有什么脸面去见父亲?你也是我们家的成员,理所当然应该为这个家出力。”

    旁边的二哥克劳多斯也随声附和大哥。真奇怪,当初埃克劳斯的儿子们都认为权力越分越少,看到洛克对家庭事务不感兴趣,他们都很开心。现在突然这么说,肯定另有原因。

    “大哥,不会是我们家出什么事了吧?”

    四哥图安勃然大怒:

    “你以为我们是有事求你帮忙吗?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还能帮忙解决?别逗了。只要你不跑出去惹是生非,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大哥只是担心你,希望你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仅此而已。既然说到这里,我就问问,你真的只是到处旅游吗?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跟贱女人鬼混,造出私生子吧?”

    洛克嘴巴紧闭。艾梅丽娜拍了拍图安的膝盖,皱起眉头。另外几个哥哥也都没说话,谁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在兄弟们看来,那天的事情有些过分。但是对象不合适,情况也不乐观。最重要的是要避开绯闻。海洛迪恩带领大家掩盖了这件事,同时也向洛克道歉,还说会想办法给他补偿。然而洛克又不想得到补偿,这不是补偿能够解决的问题。洛克不像其他兄弟那样,把妻子看成是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人。十几年过去了,他仍然保留着妻子做的木头娃娃。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还有时间。”

    海洛迪恩边说边站起来,其他兄弟也纷纷离开了。洛克最后起身。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黑暗的后院。艾梅丽娜跟了出来,洛克转过身,摇了摇头。

    “姐姐,我现在不想说话。”

    艾梅丽娜点了点头,回去了。洛克独自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到达婶婶的配楼附近时,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盯着黑暗中的洛克。

    “这是谁啊?好久不见了。”

    那人走了过来,露出经常戴的头巾和穿着凉鞋的脚。尽管不知道长什么样,但这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男人。恶鬼咒术师,阿尤布。洛克立刻紧张起来。如果就这么离开,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于是他回答说:

    “不记得几年没见了。”

    “贵人多忘事嘛。小人觉得应该有三年了。这期间去了很多好地方吧?”

    “我就是流浪的命。你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帮家族做事。既然来了,就去拜访小夫人。”

    “大哥叫你来的吗?”

    “海洛迪恩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

    阿尤布含含糊糊地回答完,毕恭毕敬地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洛克才转过身去。他感觉到背后已经流出了冷汗。肯定是这个人唤来恶鬼伤害缇娜和吉恩。洛克料到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却没想到会是今天。关于恶鬼咒术师的能力达到什么程度,连雇用他们的主人也不知道。总不会看到洛克的脸,就知道缇娜和吉恩还活着吧?尽管他这样想,却还是无法摆脱内心的不安。也许只是夸张的想象,然而直觉悄悄告诉他,现在很危险。那么要不要马上离开?这样会不会引起怀疑?

    每年回来一次,却连悼念仪式都不参加,怎么说也有点儿可疑。明天萨米娜要来。听说洛克刚回来就走,难免会想起陈年的恩怨。想来想去,洛克决定明天夜里出发。他回了房间,却辗转难眠。

    萨米娜没有来。

    悼念的火要彻夜燃烧,这是传统。大概是因为摇曳的火光,团团围坐的兄弟们看上去格外严肃。洛克听乳娘说了,家里的势力已经不如从前。原因有多方面,首先是因为到处都流传着国王痛恨萨米娜的消息。洛克只是耸了耸肩膀。只要不是傻瓜,国王不可能猜不出是谁想要除掉自己的后代。

    凌晨两点左右,洛克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私宅。因为有了昨天的事情,即使他不打招呼,兄弟们也不会觉得奇怪。还没等走远,他就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本来他想通过尘埃之门出去,现在只能调转方向,去了银月之门。那是个好地方,仅凭他的身份,就能把跟踪者送进监狱。到达门口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的事情。跟踪者叫住了他。

    “埃克劳斯的儿子洛克!”

    洛克摸了摸腰间的剑,紧紧抓住马缰绳,转头看去。两匹马从黑暗中跑来,挡在两边。洛克踢了踢马肚子。只要到达城门就没问题了。转瞬之间,火把靠近过来。威严的城门展露在眼前的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约有二十名士兵手持武器,从后面包围过来。身陷包围的洛克试图拔剑,大喝一声:

    “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您是海洛迪恩大人最小的弟弟,不是吗?”

    站在城门前的人仅有一只手,抽了几口烟,脸上露出微笑。原来是里博拉。洛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石头似的压在心头。

    “原来你都知道了。那你觉得我无法通过这道城门吗?”

    “你的资格当然足以通过这道门,但是今天夜里,有人急切地等待着你。你总不会拒绝骨肉亲情吧?”

    洛克吐了口唾沫,说道:

    “如果真的是骨肉亲情,只要说句想念的话不就足够了吗?”

    “你当然也可以拒绝。只是高贵的娘娘想跟你私下里交谈,小人有任务在身,也是迫不得已啊。”

    里博拉努了努下巴,士兵们蜂拥而上,从马背上拉下洛克。随后,他的头被套上一个黑色的袋子,双手朝后反剪,被拖上了早已备好的轿子。轿子动了,洛克开始猜测方向。不可能是去城外,也不是去王宫。他在脑海里冷静地梳理着路线,想起了一个场所。走上斜坡,他就确信无疑了。没错,肯定是那个地方。

    轿子停了。尽管还是看不见,他还是熟练地通过入口,上了台阶。到达阴冷的房间,洛克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竟然把我带到这里。

    “放开他。”

    双手解开,袋子也摘掉了。洛克甩了甩头,看到放在面前的两支火把。萨米娜身穿薄薄的短袖衣衫,外面披着斗篷,就像很久以前在埃克劳斯的庄园里那样。她赤脚跑在撒满玉米粒的地上,人们都说她像小女神佩蒂娅。如果生活在神话时代,这样的称颂足以让萨米娜受到女神的嫉妒,立刻变成鸟儿或昆虫。但是萨米娜顺利成长,变成了性感的女人,最后登上王后的宝座。这是因为女神的慈悲吗?还是她得到了女神的祝福?佩蒂娅是最稚气的神灵,人们却都说她是慈悲的佩蒂娅,只是佩蒂娅没有生孩子。佩蒂娅赐予的全部祝福之中唯独缺少分娩和多子多孙这两项,因为她永远是少女之身。

    带领洛克来到这里的士兵们将他团团包围,摆出随时进攻的架势。虽然变装成为普通士兵,然而仔细去看,他们都是保护王族的精锐士兵。看到站在他们后面的里博拉,洛克笑了。

    “我是来见血肉至亲,还需要刀剑吗?”

    “我只是想确保安全。”

    “是吗?那你的安全谁负责?娘娘吗?”

    “与其相信娘娘的慈悲之心,还不如相信困境中的人说的话。这话以前我也听过,在雨中,那时候我的两条胳膊还健在。”

    洛克皱了皱眉头,努力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这时,萨米娜说话了:

    “都退下吧,我好久没见到弟弟了,想和他聊一聊。”

    里博拉行礼之后,带着士兵们退下了。说是出去,其实仍然严守在四周。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洛克不可能逃脱他们的掌心。

    “三年没见了。”

    “三年了,姐姐。”

    “这个称呼比娘娘好听。”

    “凡是叫你娘娘的人,没有哪个人真正爱惜你。”

    萨米娜笑了。

    “是吗?安德罗斯也不叫我娘娘啊。”

    “陛下不可能爱惜任何一个女人。”

    “任何一个女人?差不多。”

    萨米娜耸了耸肩膀,脱掉斗篷,扔在地上。

    “于是你代替陛下去爱惜他的女人?”

    洛克差点儿就被卷进去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故意装作没听懂。

    “你说什么呢?没想到姐姐还想翻出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你背叛我的那件事?”

    “这个嘛,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不过,如果你非要说,那么背叛的人是姐姐,不是吗?”

    “我是没办法,那是父亲决定的事情,你觉得我可能拒绝吗?”

    洛克忍住了嘲笑。现在不能笑,如果惹恼了萨米娜,她会回到最初想说的话题。必须避开这个话题。现在要说的不是三年前的事,而是十二年前的事。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呢。怪不得国婚那天坐在轿子上的姐姐看上去那么幸福。因为无法拒绝,所以及时放弃?”

    “你为什么要去看?至少你是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的,不是吗?”

    “哈,你是不是希望我自杀?”

    “我当然不希望了。我以为你不会变,就像你承诺的那样。”

    洛克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了。萨米娜仍然眨着眼睛看他。关于萨米娜美貌不复存在的传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洛克现在才知道,她的美丽之中隐藏着什么。那是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转的傲慢,正是这种傲慢践踏了无数人。

    突然,萨米娜走过来,把嘴唇贴上洛克的嘴唇。也许他应该接受萨米娜的吻,然而刻在心底深处的反感使他嘴唇紧闭。萨米娜马上离开他,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洛克摇了摇头,说:

    “是啊,姐姐贪恋国母的位置,离开了弟弟,却以为弟弟会永远站在远处等待自己?”

    “贪恋?这么说不对。我只是……”

    “只是连握在手里的小小麦粒都不愿意放弃,不是吗?”

    萨米娜耸了耸肩。

    “可是我错过了。你现在不在我手里。”

    “你忘记我在这个过程中做出的牺牲了吗?”

    “那个女人和孩子?我生不出孩子,你以为我会饶恕另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吗?无名无分的平民百姓,如果她以为能和你永远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那她也太目中无人了,不是吗?虽然只是小妾……”

    洛克握起拳头,却只是朝着空中挥了挥。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音。

    “艾文莉是我的妻子!”

    萨米娜盯着洛克。曾经像女神的姐姐不可能懂得设身处地地思考别人的不幸。她为了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苦苦挣扎,却把别人的缺失视为缺陷。那张美丽的脸庞现在令人眩晕。缇娜和吉恩的面孔在她的脸上重叠了。洛克发誓要保护他们,再也不能像失去艾文莉和贝利斯那样失去他们。因此他不能激动。他强迫自己镇静。

    “这个场所很适合叙旧,不是吗?”

    萨米娜立刻做出反应。

    “你要是不说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就更好了。这里留下了我们的很多回忆,是吧?”

    两个人都十几年没来这里了。这是位于王城高处的白房子,也是埃克劳斯的母亲,他们祖母的别墅。小时候,兄弟姐妹们都来这里玩过。祖母去世之后,这里没有人居住,只有侍女偶尔来打扫卫生。换句话说,这里是十九岁、二十一岁的青春男女玩火的最佳场所。

    “如果当时按照我们的计划逃到远方,像皮罗瓦这样的地方,现在应该大为不同吧?”

    那么,萨米娜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呢?谁都不知道。后来意识到自己的真实面目,义愤填膺地分手?还是仍然保持着赤脚少女时代的温柔?他们无数次海誓山盟,最后去皮罗瓦的人却只有洛克。当然,他也不是孤身前往。

    “不知道。不过,我想姐姐现在应该更幸福吧?”

    “不。因为王宫里没有我的孩子。”

    “那可不行。看来是祝福姐姐的女神忘记了。”

    “女神忘掉了非常重要的事。在埃弗林王宫,没有孩子的女人犹如傀儡。只要有人生了孩子,我就连陪衬都算不上了。不管是什么出身,不管是否美丽,不管是否有教养,伟大的埃克劳斯的女儿什么都不是。只有生不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很恶心?”

    “姐姐说得对,但是世界上恶心的事情不仅这一件。”

    不管洛克说什么,萨米娜都漠不关心。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说道:

    “所以我无法原谅那个女人。”

    洛克顿时紧张起来,慢吞吞地说道:

    “艾文莉已经死了。”

    “谁说那个女人了?我说的是艾瑞缇娜,那个为安德罗斯生下儿子的卑贱舞女。”

    洛克摇了摇头。

    “我记得,不过不是已经死了吗?”

    萨米娜突然大笑起来。

    “你真会演戏。我要是不知道,肯定会信以为真。”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把他们藏起来了吗?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

    洛克紧咬嘴唇,然后叹了口气。

    “不可思议。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妄想?做梦了吗?”

    “差不多吧,不过比做梦更信得过。好了,说吧,他们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你无缘无故说这些,你觉得我会配合你的幻想吗?好吧,两个人都去了天堂,最近我偶尔会去那儿。他们两个人都过得很好。在天堂,当然好了。这样说行了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我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跟我实话实说。别胡说八道了。”

    “你才胡说八道!”

    萨米娜走过来,站在洛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洛克也毫不示弱。萨米娜说:

    “你失去了那个女人和孩子,看到艾瑞缇娜和伯利提莫斯就心生同情,于是偷偷把他们带出银月之门。你独自回来,差点儿被发现,不过你编造出妓院之类的谎话,成功脱逃。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吗?我不是傻子。你不是那种出入妓院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心里只有一个人,而且你喜欢打抱不平,所以你照顾他们母子,目的是让我陷入窘境。”

    “是这样啊。姐姐害死了艾文莉和贝利斯。听你的意思,我救了姐姐要杀的两个人。如果是真的,那的确很了不起。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可是我连陛下的宠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要在见面之后立刻制订计划,将她送到外国。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绝非易事,太遗憾了。”

    “你怎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那个女人生儿子的时候,坐着花轿周游全城,还撒了金币!”

    “你别以为你在意的人,其他人也都在意。陛下得不得到王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我也不需要金币。”

    洛克不为所动,萨米娜眉头颤抖,眨了几下眼睛。她似乎发生了动摇。

    “不,你在说谎。”

    “哎呀。你去哪儿请了神灵吗?既然这么确信,这三年你为什么不采取措施?这期间我四处闲逛,但是每到父亲忌日,我都会按时赶回来。”

    萨米娜噘起嘴巴,猛地转过身去,厉声喝道:

    “阿尤布!”

    洛克在心里说道,是的,我就知道这个人会出现。

    露台的门开了,戴着头巾的男人走进来,朝着洛克行礼。虽说早已料到,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阿尤布开口说道:

    “昨天刚见过面,今天又见面了。这里风景真是不错,站在外面也不觉得闷。听说这是两位小时候追逐打闹的地方。”

    “闲话少说,既然你出现在这里,看来是你下了神谕吧?”

    “小人和恶鬼打交道,跟神灵相距甚远。”

    “看来恶鬼也做起间谍来了。跟踪我三年,终于向你报告了?洛克把女人藏在遥远的外国?看来要想不被怀疑,我只能独处了。”

    阿尤布再度行礼,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可能有所冒犯,小人先谢罪了。”

    洛克皱起眉头。阿尤布转身面对萨米娜。

    “几年前,娘娘曾经命令我呼唤恶鬼,对付陛下的宠妃艾瑞缇娜和她的儿子。恶鬼是食欲的化身,只要让它闻到人的气味,它就必须嚼碎那个人的肉和骨头,否则不会钻回地底。上次那个恶鬼不见了,我已经知道那两个人肯定死了,于是就向娘娘汇报,只是没有发现尸体。恶鬼吃过之后,本来就不会剩什么,但是连根头发都没有存留,我多少有点儿吃惊。不过现场有血迹,于是我就这样向娘娘汇报了。娘娘经过深思熟虑,也相信了。恶鬼闻到血的气味之后,肯定不可能空手而归。”

    洛克听缇娜说过,也猜得差不多了,但是现在真正听阿尤布说起这件事,还是觉得无比丑陋。萨米娜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或许您不知道,不能两次派恶鬼伤害同一个人。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心存疑虑。昨天夜里,看到洛克大人的时候,我突然开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做了一辈子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恶鬼既然没有杀死目标,直接回到地里,那么未完成的咒术应该还会继续发挥作用。呼唤恶鬼的咒术很简单,所以必须完成咒术的压力反而更强烈。随着时间的流逝,咒术的力量顽固地游转在目标周围,就像用毛笔在纸上不停地画圈。最后,纸肯定会碎,是吧?就是发生了这种事,咒术的压力逐渐破坏目标身边的自然气场。魔法师称这种气场为魔力,但是咒术师不会魔法,只是称其为自然气息。如果是普通人,不会对日常生活产生任何危害,但是像我这样的咒术师或魔法师,很容易就能看出破碎的部分。昨天我看到了,洛克大人身边也有这种气息。”